第95章 左伯纸_魏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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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左伯纸

  义权着急见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闻孙叔之言的夏侯惠,在点头之际心中也泛起了思绪。

  王侍郎则是王肃,没有长辈代为出面操持的他,只得亲自过府拜访商议亲事日期什么的了。

  至于送拜贴去大将军府邸,则是他想约司马师在外见一面。

  自从浮华案爆发后,诸多被罢黜或禁锢的权贵之后,要么开始游历各州郡,要么被长辈禁足在家中做学问,亦或者是归去故里隐居。

  如夏侯玄就跑去冀州了,而司马师则是时常往来雍凉之地,似是听闻他还在长安发现了一位冀州渤海郡、唤作石苞的俊才,并举荐给其父司马懿了。

  但他今岁开春后便留在长安,故而夏侯惠想着邀请他来当迎亲的宾客。

  二人夙来惺惺相惜嘛

  既然都归来洛阳成亲了,怎么能不邀请来共襄喜事呢?

  尤其是夏侯惠现今很想知道,仕途已然被天子曹叡禁锢的司马师在心以及性情之上是否有了变化。

  “应是司马子元不在府邸中吧,且先不急,待等数日看看再做打算。”

  想了想,夏侯惠如此作答。

  旋即又继续嘱咐道,“对了,孙叔,起房屋之事还需抓点紧。他们应不会等春耕罢了才过来。”

  他指的是泰山郡扈从迁徙来这里的安居。

  扈从,乃是部曲私兵。

  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家奴爪牙。

  如此,扈从的家眷必然要傍着主家而居住。

  为了扈从在主家危难时不畏死,也为了扈从在伤病或战死后,无忧家小的温饱生计。

  算是相互之间的保障吧。

  夏侯惠在安排苟泉任职新军千人督时,还对其他扈从做了安顿。

  如那十位灊山遗民,愿意从军的他安排在军中任职了,不愿意的就转给曹纂当部曲了。

  因为这些人的家小才刚刚被官府编户落籍,不可能再徙来阳渠西端坞堡定居,且夏侯惠日后归来洛阳任职乃是必然,也就兼顾不了他们最早愿意充任扈从的目的了,故而趁此机会安排了最好。

  而泰山郡的九位扈从,安顿的方式也差不多。

  愿意随苟泉在新军中充任百人督什么的有四位,夏侯惠用曹纂私下转来的斩将赏赐钱财,依着先前的约定悉数将俸禄给了;其余依旧随他左右的五位,则会迁徙过来定居,自此正式成为夏侯惠的部曲。

  就如孙叔一样。

  “六郎宽心,此事我已经安排了。”

  孙叔应了声,缓声说道,“如今农耕初始,一时挤不出人力来。待十余日后不是那么忙碌了,我便着人起房屋。嗯,届时我会多造几宅以备或有多需。”

  嗯?

  以备或有多需?

  闻言,夏侯惠眉毛轻扬,片刻后便又恍然了。

  孙叔的意思,是觉得那些泰山部曲或有可能将家中昆仲也带过来。

  因为如今魏国的赋税很重,而迁徙来给夏侯惠当徒附了,就是属于隐户,不需要再给官府缴纳任何赋税了。

  有时候,世家豪右藏匿人口与国争利之所以盛行,有一部分责任是在官府身上。

  了然后的夏侯惠也失去了谈话的兴趣,随口吩咐了声,便起身往坞堡而归,“孙叔看着办就好。待他们过来了,是务农桑还是看家护院,孙叔也看着安排了吧。”

  “好的。”

  翌日,午后。

  洛阳城外邑落,孙叔少子孙娄的小宅。

  一身燕服的夏侯惠站在小院落内,挽起袖子从井中汲水给乌孙良驹刷洗。

  这是他将乌孙良驹从宫禁中领出来之后便养成的习惯。

  喂食、刷洗以及牵出去溜达舒缓战马情绪等杂事,只要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从来都不假他人之手。

  也让在宫禁伴驾罢了急匆匆赶来的夏侯和,入门时不由戏谑了声,“六兄久在行伍中,竟已精通马夫之事矣!”

  自然,他得到的回应是被白了一眼。

  夏侯惠手上动作不停,用下巴往屋内一努,没好气的说道,“案几上给你留了些吃食,若饿了便自用去。我片刻便好。”

  “好。”

  夏侯和应了声,直接走进屋内。

  他属实是饿坏了。

  今日不知为何呈至东堂给天子曹叡决断的事务尤多,晌午时分都没有停下用膳与休憩,也让他们这些自卯时便入宫听政的近臣空腹至申时。

  不大的食案上只有几块肉干与麦饭、一个装着酱菜的陶碗,食物很是简单且还凉透了。

  但夏侯和并不嫌弃,直接端正跪坐好,摘下貂尾冠执起竹箸慢用。从轻嚼慢咽的仪态中可以看出,如今的他更像一位世家子,而并非是将门之后。

  这也是魏国现状的体现。

  许多早年跟随魏武曹操创业的豪右或者匹夫,在拥有了财富与地位后,都开始向往诗书传家、提升门楣家声,也不可避免的往士族世家靠拢。

  进而慢慢和君权有了冲突,也就慢慢淡漠了维护君权的忠贞。

  少时,忙完的夏侯惠进屋。

  随意盘膝坐下,拿起竹筒水囊痛饮一大口,才发问道,“义权着急见我,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吗?”

  “嗯,待我片刻。”

  点了点头,夏侯惠放下竹箸将案几收拾了,且还走出去净口洗手后才回来说道,“六兄,近日京畿内有些言论,对你颇为不利。”

  我都被左迁出洛阳两年之久了,竟还有人诋毁我吗?

  闻言,夏侯惠有些发懵。

  “乃是屯田积弊之事。”

  夏侯和也不等他发问,径直解释道,“前番征东将军上表偷袭皖城谷地的战事,天子闻讯大喜,乃与公卿计议后授六兄中坚将军之职,盛赞六兄筹画之能以及为社稷裨益之忠。欣喜之下,还说了句‘非稚权,屯田积弊犹如前也’之言。原本,此话语乃是赞六兄率先提出的士家变革、从屯田客中招募士卒,但后来在京畿内外酒肆中,却陆续有人声称昔日天子在颍川诛屯田都尉与世家豪右时,六兄便就在天子身侧。”

  呃

  意思就是说,如今百官与世家豪右皆以为,乃是我向天子曹叡揭露了屯田都尉与世家豪右勾连侵吞屯田的事?

  也因此将损失与怨恨都记在了我头上了?

  夏侯惠须臾了然。

  也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不得。

  虽说他自己并不在乎被他人记恨,且屯田积弊他也早就想谏言天子曹叡整顿了,但此事当真不是他所为啊

  况且若是他作谏言的话,那些国之硕鼠不死也残了,哪还有记恨他的机会!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夏侯和见他沉默时,还探过头来,低声的说道,“六兄以为.此乃天子故意为之否?”

  “嗯?”

  顿时,夏侯惠凝眉、瞳孔微缩。

  他知道夏侯和的意思。

  无非是在问,是不是天子曹叡为了缓解先前与公卿百官们闹得太僵,在得了实际利益后,便故意将他推出来让百官们记恨去,从而撇清了自己。

  所以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哪怕他很清晰的记得,天子在颍川下令诛杀那些官僚与豪右时,还特地将他遣回去淮南了。

  因为有些事实,人们都只愿意相信自己认为的真相。

  他再怎么解释都澄清不了。

  “嗯,此事六兄心里有数就行。”

  而问罢了的夏侯和也果如他所料,不等他作答便继续说道,“六兄远在淮南,应是还有一事未知。去岁时陛下对宗亲分封作了定制,也顺势将各王公家中三岁以下的小儿皆记录在案了。”

  不过登记宗室小儿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你日常伴驾左右,不思观摩重臣署理朝政心得,竟是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感兴趣吗?

  夏侯惠听了有些无语。

  刚想以兄长的身份训示几句,但才张口便又将话语悉数给咽了回去。

  因为他陡然想起,安平哀王曹殷正是去岁亡故的。

  曹殷是第三位夭折的皇子了。

  同样是去岁,才出生的平原懿公主曹淑未满月便夭折,天子曹叡还不顾礼法约束亲自去送丧了。

  如今天子曹叡已然膝下无儿女在世。

  因此,他下令让有司将所有宗室王公的幼子记录在案,应是在为收养过嗣作准备了。

  虽说曹叡如今春秋正富、身强体健,还不止于让魏国迎来君王新旧交替,引发主少国疑的动荡,但经历过一次夺嫡的魏国朝臣对这种事情很关注。

  也有人想着“奇货可居”。

  比如,若是能打探到天子曹叡收养的宗室子出自哪一家后,便暗地里前去结交,待日后新君继位了,家族便迎来崛起的机会了。

  当然了,做这种事的时候要谨慎些,莫让天子曹叡给察觉了。

  不然就恐会提前“鸡犬升天”。

  “义权,此事日后莫要再提及,不管是对谁。”

  沉默了片刻后,夏侯惠肃容戒言道,“我家乃谯沛元勋,与国休戚,莫参合这种事情而引来祸端。”

  “嘿,此事六兄不说我也知道。”

  不料,夏侯和轻笑了声,“六兄受天子宠信,今归来成亲,自是免不了张罗一番。故而我便想着先提醒六兄一声,莫让一些居心叵测者抓到把柄中伤构陷。六兄是知道的,以陛下的性情,绝容不了这种事。”

  原来如此。

  夏侯惠点了点头,“嗯,义权有心,此事我知道了。”

  “好。”

  见六兄应诺了,原本正襟危坐的夏侯和也舒缓了神态。

  他急着见夏侯惠,也就是想告知这两件事情而已,其余一些琐碎或趣闻就不需要如此郑重其事了。

  比如关乎司马昭的事。

  今岁初,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的大将军司马懿在雍凉大兴水利,穿成国渠、筑临晋陂灌溉田地数千顷,天子曹叡闻表后大为欣喜,不吝赞誉。

  且还想起了被自己下诏禁锢的司马师,所以便有意将去年成家的司马昭擢拔为官。

  算是一种补偿罢。

  但司马懿得知后便以司马昭年少学浅、尚难堪任为由回绝了。

  声称请天子让司马昭再读书修德些时日,待明事理堪任事了再踏上仕途。

  另一,则是提及了王基。

  因为王基的从弟王乔在淮南期间,夏侯惠给予了历练的机会,所以王基经书信往来知道后,也对夏侯和提了一嘴,让他帮忙转达下谢意。

  还赠给了夏侯和许多精制的左伯纸。

  左伯纸,是汉灵帝时期,青州东莱人左伯改良的纸张。

  原料多用麻料和桑皮原料,造出来的纸厚薄均匀、质地细密且色泽鲜明,但工艺复杂且费时耗力,人工成本很高,且青州当年是黄巾大为扰乱之地,不仅民生凋敝,就连许多技艺都失传了,故而如今左伯纸的流通范围很小。

  再者,如今写朝廷诏令都是用简帛,如一些传世的文书则是要刻在石碑或者铸成钟鼎录上,才能长期保存为据。很容易损毁的纸张就没有这种优势,所以公卿与世家皆普遍不使用左伯纸。

  王基之所以有,那是因为他乃东莱人。

  且年少失孤的他家境并不优渥,所以也养成了用左伯纸日常书写的习惯。

  “呐,这便是左伯纸了。”

  转达完王基的谢意后,夏侯和还从袖子里拿出卷成一团的左伯纸递过来,“六兄应是没有见过的,我试着用来书写过,墨迹不晕开。但听伯舆兄说,普通的左伯纸略泛黄,且表面有凹凸点,着墨时也偶尔会有晕迹。”

  “嗯~”

  伸手接过,夏侯惠取出一张左伯纸铺展在案,用手抚摸且细细端详着。

  眉目间没有新奇,而是爬满了喜色。

  好一会儿,他起身去寻了个庋具将左伯纸给收起来,叮嘱道,“义权寻个时间,让我与王伯舆见一面。”

  但夏侯和没有应声,而是摊了摊手。

  也让夏侯惠不由紧着问了句,“怎么,义权有难处吗?”

  “没有。”

  夏侯和摇了摇头,苦笑做声,“此事倒是不难,就是.就是六兄成亲在即,恐是有些不妥啊~”

  “啊,我竟是忘了~”

  当即,夏侯惠拍了下额头恍然道。

  缘由是王肃与王基因为学术之争早就撕破脸皮了。

  而他回来洛阳是为了成亲,若一边与王肃商谈着婚事,一边与王基欢宴坐谈,还真就有点不地道

  但他是真的很期待着与王基坐谈。

  不止是因为王基才学甚优,更因为刚刚见到左伯纸的时候,一直苦于囊中羞涩的他已经嗅到五铢钱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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