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男生……可以喜欢男生吗?_教授,你的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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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男生……可以喜欢男生吗?

  刚下过雨,空气弥漫着新鲜的青草气。

  咸蛋黄似的夕阳已经挂到了天空的另一头,原本张牙舞爪的积雨云这会儿呈现出瑰丽的色泽,暗红与浅橙交织,像一朵朵棉花糖,串在建筑物的穹顶上。

  偶尔海风吹过,就卷下一抹稀薄的糖丝儿,淡金色的,很快消融在甜腻的空气里。

  纪凡吭哧吭哧地蹬着自行车,歪歪扭扭,终于爬到了坡顶,往下看去,是绿树成荫的坡道,再远一点的地方,奶白色的旅馆后头,露出浅浅一弯深蓝的海。

  猴子似的徐海帆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坐着,他踩着后轱辘的脚撑站起来,双手搭住纪凡的肩。

  “要下坡了喂,你——”风把纪凡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让他不得不大声嚷嚷,“你再不坐稳要摔了啊!”

  “呔,怕什么!”徐海帆豪气万千地一拍他肩膀,“小凡号,冲鸭——”

  纪凡:“……”

  说话间,自行车终于越过了最高点,刷拉一下,两人重心前倾,耳畔响起猎猎风声,以几倍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往下冲去。

  “日啊——”

  刚才还洋洋得意的徐海帆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死死收拢手臂,勒在纪凡脖子上,狂喊:“刹车刹车刹车!”

  纪凡被勒得呼吸困难。再加上,徐海帆腿软,整个人都瘫了,重重压在他背上。他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只能翻了个白眼。

  ——眼泪鼻涕蹭他一外套也没用,关键是根本就刹不住啊!

  两个青少年的体重外加十斤的书包,就徐海帆这破车,哪里顶得住?

  纪凡象征性地握了握后轮刹车把,然后就放弃了——得,听天由命吧。

  徐海帆:“啊啊啊啊!日啊——”

  坡道陡峭,自行车速度越来越快,周边的景物都模糊起来。

  说起来,这一路连按铃的力气都省了,徐海帆的叫声估计直接传出了几个街区,纪凡忙里偷闲往侧面一瞥,满脸黑线地发现,两侧民房的玄关声控灯竟然都被这家伙叫亮了。

  他们一路往下,灯就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来,间或还有被吓到的狗子跟着汪汪闹腾。

  纪凡:“……”好丢人啊,这辈子都不想再路过这条街了。

  不过,也幸好这条巷子很窄,禁止机动车通行,故而危险性不大。因为偏僻的缘故,街边也没什么行人走动。

  两人一路以超高速一路下坡,惯性甚至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冲到了下一个上坡。

  等到三分钟后,他们到达徐家院门,徐海帆已经灵魂出窍,软成了一滩面条,连嗓子都喊哑了,一副被使用过度的凄惨模样。

  纪凡:“……醒醒,喂!”

  徐海帆一个翻身从后座滚了下来,扑到一个空花盆上干呕了两声,悲悲切切地抬起脸:“靠,凭什么你就一点没事!不晕车吗?不晕失重吗?呕——”

  纪凡刚停好车,闻言也愣了一下。

  是哦,徐海帆都快被玩坏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论是高速度、失重感,还是变向,他的大脑始终十分清晰。

  “是天生的啦。”

  纪凡循声望去,只见海夏今天穿着牛仔外套配流苏裙,浑身挂着叮叮当当的亮片,正幸灾乐祸地靠在玄关边,目光看向瘫坐在地上蚊香眼的徐海帆。

  “海阿……夏姐。”当着妈妈的面把儿子折腾成这副鬼样子,纪凡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不起,我们下次不会了。”

  “没事,他像他爸,不耐晕。”海夏大咧咧地说,压感笔在指尖灵活地一转,“你嘛,哈哈,应该是像你老爸了。”

  “我爸?”纪凡有点好奇,“他也不怕晕车吗?”

  “当然啦,当初他们同学几个去北戴河坐船,其他人包括海帆他爸都吐得昏天暗地,连船舱都出不去,就他一个人活蹦乱跳的,还跑去跟渔民学捕鱼呢。”

  纪凡很少听说自家父母年轻时候的事情,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爸就一直在世界各地跑,好像是做地质相关的工作。

  他心里痒痒的,有点儿想继续听下去,但是海夏却没再说了。

  她将笔夹在耳朵后面,三两步跨下台阶,也不许纪凡帮忙,探手在徐海帆胳膊底下一撑,轻轻巧巧地把人上半身拽了起来,拖死狗似的拖进了屋里。

  纪凡:“……”可真是亲妈啊。

  “来,小凡,”她扶着纱门,笑眯眯地招手,“进来呀。”

  纪凡胆战心惊地走进玄关,只见客厅落地窗前面架着一台显示屏,数位板随意地丢在沙发里,她刚才应该正在工作。

  “你自己找鞋换,”海夏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海帆他爸今早回单位去了。”潜台词是,这个家里再没有人知道怎么找同花色的拖鞋了。

  纪凡:“……”

  拉开鞋柜,他被眼前的鞋山吓了一跳。

  鞋柜里面满满当当,什么古怪造型的鞋都有,绸缎的,孔雀羽的,卡通绒毛……堆在一起有种诡异的美感。

  它们凭着微妙的平衡挤在一个小柜子里,似乎一阵风过就能发生垮塌。

  纪凡完全不敢肆意翻找,踮着脚从最顶上抽出两只拖鞋,一看,哦豁,还是昨天的小兔子和小熊。

  “咳咳咳……”旁边躺着的徐海帆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我妈就是这样,”他坐起来,挠挠头,“只要看见好看的东西,不管什么都往家里搬。”

  纪凡:“……”的确,柜子里的鞋子虽然杂乱,但无一例外都很有设计感,就连这双最简单的兔子和小熊都非常可爱。

  “你这孩子懂什么!”海夏走回来,顺手赏了他个爆栗,扭头将端着的热可可递给纪凡,瞬间变脸,和颜悦色道,“小凡啊,别听他瞎扯,我这是工作需要呀。”

  “哇靠,”徐海帆抗议,“那我们小时候,幼儿园开放日,你把纪凡塞在后车厢的宝宝椅里偷偷带回家,也是工作需要?”

  纪凡:“!”还有这回事吗?

  徐海帆怒了:“我,你亲儿子,被你丢在操场上!整整五个小时到天黑!直到纪凡他爸找过来你才肯换人,我没说错吧?”

  海夏心虚地挪开视线:“抱、抱错了嘛……”

  “你给他烫头发穿公主裙!还拍了一大堆照片!”徐海帆悲愤控诉,“分明就是蓄谋已久好吗?”

  纪凡:“!!!”他这个当事人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怪……难怪每次他来徐家,海夏都不肯放他走,原来是因为收藏癖?

  听到这里,海夏见自己的黑历史被儿子彻底曝光,也就破罐子破摔,硬气起来了。

  她蹲下来戳戳纪凡的脸,回头嫌弃道:“纪宝宝那么软,怎么摆弄都听话,让换衣服换衣服,让做动作做动作,拍照还会笑,哪里像你?讨债鬼!”

  “怪阿姨!”

  眼见这对母子怒目而视,似乎下一秒就要当场撕逼,纪凡捂着脸小声提醒:“那个,王纲的生日……”

  “管他去死!”两人扭过头来,异口同声道。

  话虽如此,但到了最后,徐海帆还是被迫妥协,被黑恶势力一脚踢到楼上去换衣服。

  至于纪凡,海夏直接领着他到了自己的私人衣柜。

  作为服装设计师,海夏家里有一个巨大的走入式衣柜,里面男女老少,休闲正装,什么类型的衣服都有,就连领带就放了N个抽屉。

  海夏手里拎了一条白蕾丝晚装小礼服,扭头望向纪凡,眼神诡异。

  纪凡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叹了口气,心疼地摸摸衣服的外罩,黯然道:“小凡长大了,都不肯穿女装了,明明以前你很喜欢公主裙的。”

  纪凡:“……”哪里有喜欢了!明明是被逼的吧!

  幸好,海夏强忍住了犯病的冲动。

  她依依不舍地将露背礼服裙放了回去,规规矩矩挑了一套浅灰色的休闲礼服——穿着去餐厅不会不够正式,但作为学生,也不会太过显眼。

  的确是非常精心的选择了。

  纪凡换好衣服,柔软的布料贴着皮肤,衬衣剪裁合适,衬得腰围外的细。

  独自站在更衣室里,他扯扯领口,胸中缓缓流淌过一丝暖意。

  尽管徐海帆没有明说,但他心里明白对方特地带自己回家的用意。

  陈幼青很少关注服装方面,也不太支持他参加同学们的社交场合,海帆……是担心他没有合适的衣服吧?

  身上这件衣服剪裁合体,肩宽臂长一寸不差。

  海夏阿姨说是多余出来的样品,但其实……多半是特地为自己做的啊。

  纪凡微微闭了闭眼,喉头滚动了一下,对着空气轻声道:“……谢谢。”

  “小凡?”海夏在外面不厌其烦地叩门,语气非常荡漾,“好了木有呀~快点出来呀~”

  “……嗯。”纪凡收拾好感动的心情,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夏姐,我真的非常感激……”

  咔嚓咔嚓!迎接他的是疯狂闪烁的闪光灯,还有响成一片的连拍快门声。

  屋子外面甚至布置了打光板,海夏举着单反,各个角度狂拍,嘿嘿笑道:“不错不错,来,小凡,换个更显身材的姿势好不好呀~”

  纪凡:“……”

  “对,就是这样,屁股!屁股往后翘一点。”海夏蹲在地上,手指头就没离开过快门,“完美!Bravo!Parfait!”

  纪凡欲哭无泪:“我……”还我感动啊喂!

  临近六点,疯狂的摄影大魔王总算放过了他俩。

  穿戴一新的纪凡和海帆站在门口,海夏盘腿坐在地板上,翻着相片嘿嘿直笑,诡异的笑容令人脊背发寒。

  纪凡欲言又止。

  徐海帆也换了套崭新的黑色小礼服,见状,双手插兜望天:“别问我。她上街买东西也是这副德行,看到什么好看的设计就嘻嘻地笑,推销店员从来不敢靠近她三米以内。”

  纪凡:“……”艺术家真的好可怕啊。

  终于,海夏深吸一口气,面上红潮褪去,慢慢恢复了正常。

  “唉呀,都这么晚了!”

  徐海帆翻了个白眼:“怪谁?”

  她装作听不见,站起身看了看天色:“叫车恐怕也来不及吧,小凡啊,姐姐送你过去吧?”

  徐海帆嚷嚷:“我呢?我呢?”

  “呵呵,”海夏一面往沙发缝里摸索车钥匙,一面冷笑,“你敢背那破书包就不要想上我的车。”

  纪凡这才发现,门边不起眼的地方,靠着一只硕大的书包,沉甸甸满当当,像是塞满了板砖。

  “这是……礼物?”纪凡一阵窒息,徐海帆该不会是想要当场行凶吧?

  “是啊。”徐海帆笑嘻嘻的,拉开拉链,展示给他看,“全套的五三习题合订本,保证他过一个难忘的清明。”

  包里面起码放了厚厚五本巨大的习题集,纪凡满头黑线,这得是多大仇啊!

  王纲家里人都在当地的Z大工作,凭他的成绩,再加上自主招生,想上Z大易如反掌,完全不需要再突击题海战术。

  徐海帆绝对是故意去恶心人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哟,”徐海帆委屈,抽出一本抖了抖,“看,这些都是我用剩……哦不,做过笔记的,学神笔记啊,别人求都求不来!”

  纪凡:“……”做题?这家伙不早就保送了吗?

  他狐疑地取过一本,随手一翻,只见题目一道没写,倒是角落里画了只大王八。

  再往后翻,形形色色什么涂鸦都有,就是没有一行字。纪凡黑线:“学神笔记?求都求不来?”

  徐海帆:“嘻嘻。”

  纪凡:“放在淘宝你绝对会被投诉刷负的啊!”

  “哼。”徐海帆皱皱鼻子,傲然道,“我不管,那种坏家伙只配这个。”

  由于海夏的强烈坚持,徐海帆没能穿着小礼服背他的破书包。他另外找了个环保袋,把书统统倒了进去,丢进后备箱里。

  海夏开一辆火烈鸟颜色的复古敞篷跑车,夕阳照耀下,粉红的车身分外耀眼。

  “坐稳啦!”她随手摸出几个墨镜丢给后座的两人,调整好反光镜,随即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二十分钟后。

  徐海帆蹲在酒店停车场,抱着门口的铁树:“呕——”

  “小凡,玩得开心点哟~”海夏探出脑袋,啵唧抛了个飞吻。跑车尾巴一甩,直接倒车离开了甬道,飞也似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徐海帆抹了抹呛出的泪水,呜咽道:“我他妈一定不是亲生的。”

  纪凡扶他站起来,拖着那一包砖头似的五三,艰难地往酒店里边走去。

  进了大堂,才发现这场生日宴的架势还真的挺足。

  王家包下了整座临海酒店,酒店宴会厅和沙滩相连。室内厅布置得十分典雅,沙滩上也亮起了无数小灯,吧台设施完善,摆了许多躺椅供客人休息。

  天气还有点冷,再加上天色渐暗,不适合下海游泳,却并不妨碍宾客们欣赏海边落日的美景。

  微风吹拂,湿润的水汽混着海潮声扑面而来,着实让人心情十分放松。

  然而,徐海帆对于这个欺负过纪凡的家伙很有偏见,唧唧歪歪地挑刺:“哼,明明是正式场合,他还跟我说什么随便穿。我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万一咱俩真的傻不愣登地穿了校服过来,可不是丢脸大发了!”

  “欸,别那么说嘛,毕竟人家生日,”纪凡道:“可能……只是忘了吧。”

  徐海帆翻白眼:“你就是总把别人想得太好了!”

  王纲和他的父母就站在大厅门口欢迎客人。还没到饭点,已经来了不少人,好些同学都到了,三五个聚作一堆,在海滩上聊天。

  见到纪凡,王纲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

  他今天穿着挺惹眼的三件套晚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口还插了丝质方巾,像一只骚包的雄孔雀。

  这人原本就比较高挑,穿着校服还不太明显,换了礼服,看上去比平辈的朋友们要成熟不少。

  “纪凡。”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纪凡有点汗颜,其实他确确实实是忘记了。

  几人沉默的一时片刻,王纲已经将纪凡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对方的礼服太合身了,衬出优美的身材线条。

  肩部和腰部卡出的褶皱尤其显得诱人,叫人忍不住想象被包裹在里头的情形,再往下,就是修长的双腿和紧翘的……

  “谢谢你的邀请。”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纪凡礼貌地点点头,补充道:“还有,生日快乐。”

  “不用那么客气,”王纲笑意加深了,贴近了一点,亲昵道,“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哦哟,是吗?”徐海帆立刻挤开了他,淡淡道,“那祝你生日快乐啊!”

  “谢谢了,海帆。”王纲伸出去搂肩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咣当。

  一个硕大的布口袋被直接丢在了脚下。

  这回,徐海帆的笑容诚恳了许多:“我跟小凡准备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哎,都说了不用带礼物,”王纲一听是纪凡送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他拨开袋子,笑容瞬间僵硬了。

  徐海帆挑眉:“喜欢吗?”

  王纲余光一瞥,不仅纪凡正紧张地盯着他,他爸妈似乎也开始注意到这里了。他干笑道:“喜、喜欢……”

  徐海帆捅了纪凡一肘子,挤眉弄眼:“看,我说的没错吧?”

  纪凡:“……”喂,人家看起来都快哭了啊!

  “不要勉强啊,”纪凡忍不住道,弯腰去拎那袋子,“实在不喜欢的话,我们下次再补……”

  “不勉强!”王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袋子,后退一步,警惕得像是担心别人跟他抢似的,僵硬道,“我,我太喜欢了!”

  纪凡:“……”

  “走啦!”徐海帆顺势推着纪凡往宴会厅走,“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

  身后,王纲抱着习题册,心里有点酸溜溜,但大体上还是美滋滋的——这可是纪凡做过的练习册啊,他以后完全可以借着参考书的名义去找对方探讨问题,然后就……

  “嘿嘿嘿。”他傻不愣登地笑出了声。

  “等一下,你们是纲纲的同学吧?”路过门口时,那对中年夫妻含笑唤住了两人。

  “叔叔,阿姨。”面对长辈,徐海帆还是挺有礼貌的,主动道,“对的,我叫徐海帆,这是纪凡。”

  两人异口同声“哦”了一声:“原来是海帆和小凡啊,他说起过你们呢。”王爸爸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妻子拉住了,她笑道,“世忠,放孩子们去玩吧。”

  “对对,是我疏忽了,”王爸爸笑容满面,抬手指了指,“去吧,其他同学都在那儿呢。”

  话虽如此,可不管怎么看,两人的眼神都有点意味深长,纪凡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一人拿了一杯冰可乐,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徐海帆皱起眉头:“无缘无故的,他跟爸妈提我们干什么?又跟他不熟,真是怪里怪气。”

  “不要这么说啊,”纪凡黑线,“叔叔阿姨大概只是客套一下,这么多同学,哪里可能记得过来?”

  “哼。”徐海帆没再说话了,随手捡了颗石头,啪地丢进了不远处的花盆里。

  很快,宴会开始,为了活跃气氛,王家甚至还请来了一名司仪。

  经过一系列流程,一只六层奶油大蛋糕放在洁白的餐车上被推了进来。灯光暗下去,只在台上的王纲周身留了一束聚光灯。

  蛋糕顶上摆放着“18”两个阿拉伯数字的蜡烛,小火苗晃晃悠悠,照在他脸上。

  万众瞩目中,王纲缓缓合上双手,准备许愿。

  就在寿星闭眼许愿的前一瞬,纪凡好像隐约看到,他飞快地往自己这边的角落瞥了一眼。

  怎么了?纪凡心脏微微一紧,随后又放松下来,应该……是错觉吧。

  紧接着,许愿结束,蜡烛被顺利吹灭,音乐与掌声同时响起。

  灯光大亮,司仪手中的香槟盖嘭地飞了出去,淡色的酒沫喷出老远,随后,华丽的香槟塔被装点起来。

  徐海帆面对一整桌的海鲜垂涎欲滴,撸起袖子:“吃吃吃!”

  真不愧立誓要“吃穷”王家的男人啊!开餐后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夹了三块冰镇帝王蟹,舀了两碗鲍鱼羹,以及满当当的一盆刺身。

  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徐海帆埋头苦干,一边吃还不忘分给旁边的纪凡。

  纪凡:“……”这我行我素的个性,一看就是海夏阿姨亲生的呀。

  很快,两人桌前骨盘里的蟹壳碎骨,像小山一样垒了起来。原本有不少姑娘看他俩模样出众,想来搭讪拼桌,见状都纷纷绕开了。

  省去了社交的功夫,纪凡乐得轻松,专心致志埋头剥螃蟹。他自己吃不下太多,但是手指灵巧,剥肉的速度很快,最后大都便宜了徐海帆。

  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纪凡有些意外,一扭头,却看见了微笑的王纲,他似乎已经饮了几杯酒,面色微红,颇有些春风得意的味道。

  “不陪寿星公喝一杯吗?”他手里举着两杯香槟,将其中一只高脚杯直直递到纪凡眼前。

  纪凡垂眸看了一眼,道:“不好意思啊,我不会喝酒。”

  “是吗?”王纲轻飘飘地说。倒也没有生气,单是把酒杯放到了一旁。

  纪凡有些不好意思了,拿着果汁主动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谢谢。”王纲笑笑,仰起头,一口喝干了杯中晶莹的酒液。

  他放下杯子,似乎想要顺势坐到两人桌旁,可唯一的空位被徐海帆堵住了。徐海帆埋头吃菜,半点都没有要主动让开的意思。

  “那你呢?”王纲搭着他的肩膀,挑眉道,“纪凡不会喝,你总该陪一杯了吧?”

  徐海帆抬起头,面无表情道:“哥,我未成年。”

  纪凡:“……”

  王纲:“……”

  王纲准备了无数说辞,说什么也要灌徐海帆一杯,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回答,一时脸都黑了。

  纪凡小声道:“……要不,你也喝果汁吧?”

  “行啊。”徐海帆这回倒是很爽快,举起果汁杯碰了一下,“生日快乐。”没等王纲反应过来,他便大义凌然地喝干了只剩个杯底的饮料,还倒过杯子,嚣张地晃了晃。

  王纲:“……”

  最后,他被迫喝光了自己带来的两杯酒,半点好处也没捞着,捏着鼻子走了。

  “他是不是有点生气了啊?”纪凡忐忑道。

  “没吧,”徐海帆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啊。”

  还没走远的王纲脚下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体,走得更快了,一转眼便消失在衣香鬓影的人群里。

  徐海帆毫不在意,举着空盘嚷嚷:“凡凡宝贝儿,替朕再去捉一只帝王蟹!”

  “吃不撑你!”纪凡不轻不重地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却还是依言端起了盘子。

  谁知,等他转一圈回来,两人的座位空空如也,徐海帆竟不知去了哪里。本以为对方只是上厕所,纪凡一边剥蟹壳一边平心静气地等,可等了快半小时,徐海帆也没回来。

  “徐海帆?没见到啊。”一女生道。

  另一个姑娘眼珠一转:“正好我们要去楼上唱K呢。听说大家都在上面,你跟我们一块儿上去看看呗!”

  “可是……”纪凡皱眉望向两人的空座,就算徐海帆要去唱K,也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走啊。

  “别‘可是’啦,走走走——”她们扯着纪凡进了电梯,“海帆说不定也在上面,大不了你转一圈就下来嘛。”

  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纪凡点了点头。

  酒店三楼是娱乐中心,形形色色什么设施都有。只是碍于家长在场,大家不敢玩得太放肆,所以只是开了个K歌包厢。

  走进包厢的瞬间,纪凡便皱起了眉头——太昏暗了,房顶旋转的球状灯是唯一光源,中间还有个小型舞池,人头攒动。

  屋子里只有一小部分是他们的同学,另一部分则是他们不认识的同龄人,大概是王纲校外的朋友。

  可这样的状况下,压根看不清谁是谁。

  音乐声十分嘈杂,纪凡只瞥了一眼,就觉得心烦意乱,打算抽身往外退。

  就在这时,不知他们在玩什么游戏,一束射灯突然亮起,光束满屋子乱窜,最后竟然停在门边,准确地罩住了正抬手推门的纪凡。

  黑暗里,有人吹了声口哨。

  拿着话筒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他兴奋道:“来来,就你了!表演节目表演节目!”

  刺目的灯光从上往下,粗暴地照在纪凡身上,即便如此,他的五官轮廓还是端正漂亮,半点都没有受角度影响。

  甚至,因为光线问题,瓷白的肤色与浓秀眉目形成了异常强烈的反差,乌黑的眉眼恍若墨笔画就,有种动人心魄的冲击力。

  本以为只是个无聊的余兴节目,却没想到见到了赏心悦目的一幕。一时间,众人全都起了兴致,起哄喊帅哥上台。

  纪凡有点无措,不适地眨了眨干涩的眼:“抱歉,我只是来找人的,正准备走呢。”

  “小纲今天过生日,”旁边一人道,语气有些不满,“别这么不给面子嘛。”

  纪凡一偏头,才发现王纲也正站在控制台边上,身边还围了几个看起来二三十岁的青年。

  “别逼人家嘛。”另一人微笑起来,咕噜噜倒了杯看不出成色的威士忌,“不表演也没问题,心意到了就行,敬杯酒也是一样的。”

  杯子不知道是什么人用过的,酒也是早就开封了的,就算是纪凡也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该喝这样的酒。

  他不快地抿紧唇角,刚要开口拒绝,便见王纲上前,含笑打了个圆场:“我同学真不能喝酒,算了吧啊。”

  “哟,纲子还知道心疼人家小美人了。”有人嚷嚷。

  周围那几人全都轻佻地笑了起来。

  他们已经完全不是学生的年纪了,复杂的视线扫过来,带着令人不安的暗示意味。

  纪凡感到一阵反胃,甚至想不管不顾转身就走。

  屋子里比先前安静了一些,有的学生纵使心怀不满,却因为没有社会经验,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场合,只能保持沉默。

  “干什么?”一个姑娘突然挣开试图拉住她的闺蜜,站起身道,“他都说了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玩。这么多人,干嘛非抓着他不放?”

  是周茜。

  她身材高,又穿着小高跟,再加上语调沉稳,站在黑暗里看起来还挺唬人。

  “咳,这么认真干嘛呢?那就叫杯果汁呗,”先前提议敬酒的男人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只是闹着玩儿嘛。”说着,他拉过服务生吩咐了两句。

  纪凡松了口气,感激地冲周茜笑了一下。

  果汁很快端过来。大概是混合口味的,纪凡喝了一口便觉得有种怪异的甜腻,但还是勉强喝完了,放下杯子低低说了声:“生日快乐。”

  “哇哦,谢谢这位先生真挚的祝福!”拿话筒的青年立刻接上,机灵地转移了话题,“好啦,那我们把视线放在下一位幸运玩家——”

  聚光灯挪开,纪凡终于放下心来,推门离开了昏暗的包厢。

  走廊很长,他走到一半,突然感到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热意,烧得人头晕恶心。

  纪凡扶着墙壁干呕了一口,脸色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不止是脸,脖子也在发热。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地毯上华丽的菱形花纹似乎都变了形,向他压迫而来。

  “纪凡!”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他勉力抬起眼皮一看,瞥见了熟悉的三件套,此刻,纵使他再迟钝,也明白了刚才那杯甜饮料根本不是什么“果汁”。

  “你没事吧。”王纲弯下腰,担忧地说。

  纪凡喉头滚动了一下,哑声道:“滚开。”

  “我哥们刚和我说了,他们只想跟你开个玩笑,才偷偷往果汁里混了鸡尾酒。对不起啊纪凡,我不是故意作弄你,我是真的不知道……”王纲絮絮叨叨地解释。

  纪凡靠着墙,闭上眼睛,拒绝听他解释。

  王纲低声道歉,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对方的脸色,这一眼却叫他愣住了,只见眼前的人双目轻阖,微仰着头,露出一截子修长的、泛出粉色的脖颈,喉结上下滑动,有种惊人的艳色。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低唤了一声:“纪凡。”

  好不容易等反胃的劲儿过去了,纪凡暂时缓过一口气,便睁开眼,也没有理会王纲,自顾自扶着墙往前走。

  “纪凡,我……”他追上来,一把扯住了纪凡的胳膊。

  纪凡用力一挣,却没能把手抽出来。

  王纲也有点喝多了,脸色涨红,下手没轻没重死抓着人不放,含糊不清地说:“我、我……其实我之前梦到你了。”

  “梦?”纪凡莫名其妙,“什么梦?”

  “是个……好梦。”王纲闭了闭眼,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道,“那什么,我是真喜欢你,纪凡同学,请跟我交往吧!”

  纪凡:“???”

  纪凡:“!!!”

  他彻底呆住了,下意识往下方瞥了一眼。眼前站着的人,是个男生没错,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也没错,自己也是男生,更没错。

  男生……喜欢男生?

  纪凡喃喃道:“……日。”这一刻,他三观崩毁,大脑彻底当机了。

  王纲见他没有明确反对,赶紧继续添柴加火:“我爸妈早就知道我取向了,你不用担心跟了我以后受委屈。我是真的特喜欢你,以前不知道,还老欺负你,那都是我混账,以后绝不会了。”

  他觍着脸凑近了一点,继续自说自话:“那什么,你不是喜欢学生物么?我还求我爸弄了个Z大农科的名额来,就在咱们生物组,你只要签个字就行,咱们大学继续当同学……”

  纪凡完全愣住了,只听到这里,才略微有了点反应:“哦,你说那个啊,我已经拒绝了。”

  “考到一本线就能上Z大,就算是以你的成绩也没问题……”王纲还美滋滋呢,突然呆了一下,“拒、拒绝了?”

  纪凡眼珠动了动,轻声道:“男生……也能喜欢男生吗?”他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可以啊!”王纲立刻来劲了,“在好多国家还能合法结婚呢,跟男女之间一样的。”

  “嗯。”纪凡盯着他,缓缓一点头,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男生,也能喜欢男生……合法结婚……和男女朋友一样的……他昏昏沉沉的大脑里,陡然闪过了一双凌厉漂亮的凤眼。

  “等等,你为什么不签字啊?那么好的机会,凭你的成绩,捞到就是赚了哇!”王纲还在唠叨,“而且,我是真的特别喜欢你……”

  纪凡定了定神,神智回笼,干脆地推开了对方的手:“可我不喜欢你啊。”

  “哦……啊?”王纲愣了一秒,然后急了,“你有喜欢的人了?”

  纪凡脸色微微一红,掩藏在醉酒的酡红之下倒是看不太出来。他淡定道:“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我,我……”王纲急得口齿不清,最后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直接动手,一把将不设防的纪凡推着按在了墙上。

  “你干嘛……”话音未落,只见一张大脸越凑越近,还撅着章鱼嘴。

  咣当!身体先于大脑反应,纪凡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直接一拳头揍翻了眼前的人。

  王纲半躺在地上,捂着脸转过来,不敢置信:“你他妈敢打我?”

  看着他破皮红肿的唇角,纪凡原本还有点愧疚,结果被他这态度消磨得一干二净。

  从刚才被迫喝“果汁”开始,纪凡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忍无可忍,全撒出来了:“揍的就是你!”

  怒意上头,酒气似乎也蒸发了一些,他撂完话,拔腿便走。

  “你——”王纲一骨碌爬起来,追上两步,扳过纪凡的肩膀就想打回去。

  可是,一垂头,看见纪凡那张脸,他捏紧的拳头却落不下去了,那双乌黑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了,泛着怯生生的水光,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抖,每一下,都像是搔在他心尖儿上。

  ↑当然,以上全都是王纲的想象。因为趁着这空当儿,纪凡捏起拳头,一声不吭,又将他揍翻在地。

  王纲这回扭伤了脚腕,站不起来了,就坐在地上嚷嚷:“老子喜欢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他妈给脸……”

  话音未落,斜刺里窜出个人影,这人可没有纪凡那么含蓄,直接当胸一脚,踹得他人仰马翻。

  “……海帆?”纪凡呆了一秒。

  “日你大爷!”徐海帆暴怒了,“去死吧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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