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哭_金枝藏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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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大哭

  第三十三章、大哭

  乔绾再有意识,只觉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胸膛前,周围一片死寂,空荡得令人害怕。

  身体内原本沉寂的燥痛也逐渐苏醒,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可她却拼尽全力都难以睁开双眼,只得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难以挣脱。

  “乔绾,你宁愿死吗?就因为景阑舍弃了你?”森冷的语气自她的耳畔响起,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嗓音却极尽嘶哑,格外陌生。

  可她却感觉到,死死拥着她的手即便极尽克制,仍在细微地颤唞着。

  紧接着有什么塞到了她的唇齿之间,冰冷黏腻的水如汩汩溪流,不断地流进她的口中,带着浓郁的铁锈味。

  乔绾很想睁开眼,狠狠地骂一顿说这话的人。

  她才不舍得死,她还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华服首饰,她还要离开陵京,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若非很可能被生生掐死,她才不会吞下那些难吃至极的药材。

  可她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强忍着肺腑翻涌的剧痛,被迫灌了一口又一口的血。

  不知多久,牢门处锁链碰撞声响起,一人谄媚地笑:“殿下,没想到关了七天,灌了毒药,这小怪物还活着,”他说着,命人将几粒解药塞到慕迟的口中,用力踢了下牢门,“记住了,以后见到殿下,别板着那张死人脸。”

  十余岁左右的模样,乌长的墨发凌乱,肌肤欺霜赛雪的苍白,两颊却瘦骨嶙峋,像是久未用水用食,此刻正因为冰冷而难以克制地颤唞着。

  乔绾努力地睁大眼,却莫名看见了安静蜷缩在一片漆黑中的少年。

  乔绾转了转眸子,此刻看清头顶熟悉的帷幔才发觉,自己竟身处公主府中,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的熟悉,便是香炉中的檀香,都未曾有丝毫改变。

  可始终难以睁开双眼。

  倚翠哽道:“公主,您昏睡了五天。”

  竟然真的是慕迟这个小畜生啊。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漆黑。

  始终挣脱不开。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地牢更为漆黑。

  梦中,那个俯身看着慕迟的少年,长着一张和慕迟极为相似的脸。

  “我偏不会成全你。”阴翳的话中透着渗人的温柔。

  可在皇室诞下双子乃是大凶之兆,幸而最后只生下一子,取名李慕玄。

  乔绾陡然想起倚翠曾说过的传言——

  干涸苍白的唇染了诡异的血迹,他却仿佛无一丝知觉。

  乔绾看向牢门处,却只见一名穿着玄色绸缎袍服的少年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盏宫灯,走到慕迟跟前,俯视着他笑道:“感觉如何,皇弟?”

  最终她筋疲力尽,蹲在角落看着还是小小畜生的慕迟。

  似乎有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她跟前号起了脉,随后乔绾感觉到自己的唇齿被人掰开,喂入了一枚丸药。

  熟悉的地牢。

  李慕玄,慕迟。

  乔绾却难以忍受这样死一般的寂寞,她拼命地挣扎,寻找出口,可一日,两日……

  乔绾不解,只觉口中血流得越发的少,下瞬匕首出鞘的声音响起,似乎又划开了一道伤口,强塞到她的口中。

  她仿佛看见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直到他的身影逐渐变得死气沉沉,他动了动,将血肉模糊的小臂凑到唇边,舔舐着自己的血,大口吞咽着。

  直至门外响起嘈乱的脚步声,司礼的声音响起:“公子,抓来了一位太医……”他的声音逐渐停下,随后哑声道,“公子不能再伤自己了,您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丸药极苦,若是她清醒着,定然会呕吐不止,可眼下她什么都做不到,逐渐再次沉浸在一片虚无与死寂之中。

  乔绾后知后觉地想着,他竟然会救她而非杀她?

  “慕公子,先让太医给皇妹看看吧。”柔婉的声音带着一丝焦灼,在一旁附和着。

  乔绾不知自己究竟被灌了多少血,燥痛的肺腑逐渐安宁,人如泡在温水中一般。

  恍惚中,乔绾好像再次做了一个梦。

  倚翠红着眼圈走到她跟前,手中还端着膳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黎色汤药,一碗澄清的蜜浆。

  慕迟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待着,不知道待了多久,不知道何时能出去。

  敢情是在乔青霓面前装善良呢,左右他总是擅长伪装。

  乔绾猛地睁开双眼,呼吸急促,人终于从梦中挣脱,醒了过来。

  乔绾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只是那少年更为硬朗且满身戾气,不若慕迟一般精致。

  她知道,这是慕迟。

  慕迟是李慕玄的胞弟?

  “公主,您终于醒了。”沙哑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带着丝丝哽咽。

  乔绾想,是她太蠢了,早该第一次做这个梦时,她就该意识到,这个生活在黑暗里的慕迟,不可能成长为那样温柔良善的男子。

  那样消瘦的脸上,双眸显得格外的大,眸光比周围的漆黑还要暗沉,如秋潭古井,长睫浓密如蒲扇,眼尾间已经显出风华昳丽。

  大齐皇后临盆时,天象异常,天府星和紫微星双星同现,这是诞下双子的征兆。

  五天。

  没有那位说话的老者,牢顶的天窗也被封死,牢门被一根极粗的锁链锁着。

  乔绾勉强抬了抬手,难怪她感觉自己全身无力。

  “您不用乱动,”倚翠忙坐在榻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又拉过软枕靠在她身后,一勺一勺地喂给她汤药。

  汤药满是苦涩,还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乔绾嫌弃地拧了拧眉,虚弱道:“太难喝了。”

  “太医开的方子,说这样公主才能好得快。”倚翠说着,舀了一勺蜜浆喂到乔绾口中,“这蜜浆是……那些人给的。”

  “那些人?”乔绾不解。

  “在外面监视着的那些人,”倚翠惊惧得睫毛轻颤了下,“那个叫司礼的护卫给的。”

  慕迟的人监视着公主府……

  乔绾眉头紧皱:“他们可曾为难你?”

  倚翠摇摇头:“他们将我带回公主府的,”说着,倚翠的泪蓦地落了下来,“往后公主再不要那样护着奴婢了,奴婢……奴婢……”

  “好了,”乔绾无奈地笑,“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说着转移了话头:“现在宫里怎样了?”

  倚翠蹭了蹭眼泪,将喂完的药碗放到一旁,继续一勺一勺地喂着蜜浆:“宫里头都变了天了,皇上立七皇子为太子,赐东宫,只是……谁都知道只是个摆设,真正执掌大权的人是……是……”

  “慕迟。”乔绾替她说了出来。

  倚翠点点头。

  乔绾却不觉蹙眉:“你是说,皇上……还活着?”

  “嗯,”倚翠轻轻颔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下人都在传,说,说那个慕迟是因为怕和昭阳公主之间生嫌隙,才没有弑君。”

  乔绾平静地听着,想到那个梦,不由想到自己曾听闻,一母同胞的人总会有些心灵感应的。

  而今看来,似乎真的如此。

  他爱慕乔青霓,所以放过了乔恒。

  说不定……

  乔绾讽笑一声,说不定她还活着,也是沾了乔青霓的光。

  寝殿外,司礼正送来今日的药引,听见殿内的动静,顿了下,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

  东宫。

  已封太子的乔琰和右相文逊坐在一旁,看着正随意坐在前座的慕迟。

  他的脸色煞白,盖不住那股仿佛从鬼域闯入人间的森森寒意,正随意地抚着手腕上的伤口,懒散平静。

  到底是乔琰气盛,看了眼文逊后率先问道:“慕公子不该因儿女情长手下留情的,万一生变,我们都难逃一死。”

  慕迟闻言,眸也未抬,只是抚弄着手腕血痕的指尖一顿,好一会儿才语调温柔地开口:“那到底是太子的生身父亲啊。”

  乔琰一滞:“到底是因为是孤的父亲,还是因为是皇姐的父亲?”

  慕迟低着眸,神色间尽是倦怠的疏懒。

  乔琰见状,转而求助地看向文逊。

  文逊避开乔琰的目光:“慕公子,眼下黎国北部仍有余寒,百姓冻死伤者良多,赋税混乱,良田颗粒无收者众,”他站起身,“我会亲上奏,大开国库放米粮炭,免赋税两年,还请慕公子到时推波助澜一番。”

  最初他仍对皇室抱有期待,可当得知当今陛下一门心思寻求“不死仙丹”这等荒谬行径后,也只得铤而走险,与虎谋皮。

  慕迟皱眉。

  他夺权,从不是因着什么百姓安生,天下太平。

  他就是想看人间变成炼狱,想要一切变得混乱,比他还要不堪。

  毫无理由。

  可开口否决的瞬间,却蓦地想起当初前往楚州的路上,看到一切污浊肮脏的乔绾病倒的画面。

  慕迟的手不觉紧攥,崭新的伤口再次流出血来。

  却在此时,司礼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手中仍拿着装着“药引”的瓷瓶。

  慕迟一滞,心口莫名乱了下,欠了欠身子坐正了起来。

  司礼目不斜视地走到慕迟身后,俯身小声说了句什么,乔琰与文逊二人便看见始终随意的慕迟在沉默几息后,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乔琰看着慕迟的身影消失,才抱怨地道:“老师,你方才为何不帮我说话?”

  他随之冒险这么久,竟还只能远远看着那个王座。

  文逊瞧着这个包不住话的学生,无奈地摇摇头:“太仪殿前,几十名精兵良卫死在同一人手上,殿下真以为他需要你?”

  乔琰怔:“老师的意思是……”

  “殿下大抵是,得了昭阳公主的福了。”

  且不说儿女私情,单是昭阳公主的命格——得之便可得天下,便足以令天下人欲夺之了。

  慕迟回到公主府时,府中一片寂静。

  走来走去的下人低着头不敢言语,守着的侍卫神色肃穆。

  慕迟的脚步突然便停了下来,惹得跟在他身后的司礼一愣,许久疑惑地问:“公子?”

  慕迟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方才去了他曾万分熟悉的寝殿。

  房门推开,清淡的檀香与药香幽幽弥漫着,而床榻上的女子仍躺在那里沉沉睡着,曾经满是生机的双眸紧闭,脸颊消瘦苍白。

  仿佛从未醒来。

  慕迟怔愣片刻,心口中微起的波澜好似在这一刻全都归于幽寂。

  太医说,不知吃了什么刺激脾胃的药材,只能先逼她先吐出来,可她经年累月服用朱砂和紫河车这类药物,已在体内积了不少毒素,只能慢慢调理。

  朱砂、紫河车,皆是乔恒吃的丸药里的药材。

  慕迟忘不了那日闯入长乐宫时看到的画面。

  她坐在一盏微弱的烛火旁,穿着火红的华裳,唇角溢出的血比衣裳还要艳红,即便如此,仍对他张扬跋扈地笑,说他来晚了。

  慕迟想起了从地牢出来后的事,他杀光了外面的宫人,除却东宫与养心殿有重重高手守卫。

  最后他将两杯酒放在他本该叫一声母后的人面前。

  她哭着一声声唤他“迟儿”,说着“对不起”,而后将两杯酒拿起来同时一饮而尽。

  那日,她也如乔绾一般,口中的鲜血不断流出。

  之后,便是李慕玄长达三年的孝期,与乔青霓的婚约推迟。

  可那时,他不过觉得惘然,而看着吐血的乔绾,慕迟第一次觉得恐惧,恐惧后便是滔天怒火与手足无措。

  他想,这么怕疼的乔绾,竟然敢吞下那些药;想她究竟有多伤心那日未能与景阑成就好事;想他若是没有去长乐宫或是晚去一会儿,她是不是就这么去了……

  越想越怒,她口口声声说着爱慕他,转头却要同旁人结亲,既如此,她想要什么,他偏偏不允。

  便是死也是如此。

  她当初如何将他从松竹馆买回来的,如何给他刻上了印记,而今身份颠倒,他还未曾将一切还给她,她怎能死?

  可那些药材她分明早已吐出,却仍昏睡着。

  昏睡了整整五日。

  慕迟缓步走到床榻旁,如前几日般伸手探向她的眉眼。

  冰冷的指尖像是触碰到了极暖的火炉,一丁点热意便不断在他体内流窜。

  她即便昏睡着,身子都温暖如火。

  慕迟忍不住凑上前去,汲取她身上的温度与馨香。

  亦如他前几日做的那样。

  可这一次,她的呼吸乱了,睫毛轻颤了下,像是在竭力克制着逃避他碰触的冲动。

  慕迟顿了下,仍褪了足衣,便要躺在她身边。

  乔绾几乎立刻睁开了双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声音仍虚软无力,却毫不损害那份得天独厚的骄纵蛮横:“你做什么?”她质问他。

  慕迟坐在榻旁:“公主不装了?”

  乔绾瞪着他,许久勉强坐起身:“景阑呢?景家人呢?”

  慕迟怔了几息,心中涌起一股恼意,他宁愿她仍在装昏迷不醒。

  她醒来,竟只会说这些了?

  “一醒来就问他……”慕迟笑,伸手将乔绾散乱在软枕上的长发捻在手中把玩,“若是他死了呢?”

  乔绾指尖一顿,有一瞬,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初在公主府中,那个温柔似水的慕迟。

  可他说出的话却又将她打回原地,乔绾伸手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了回来:“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不问他,难道问你?”

  未婚夫。

  慕迟看着空荡荡的掌心,以及掌心上的数道血痕,阴阳怪气道:“将你舍弃的未婚夫?”

  乔绾脸色微白,沉默良久,古里古怪地笑:“慕迟,你还有脸说这种话吗?”

  屡次想要将她舍弃,甚至不惜将她推给旁人的人,究竟是谁?

  慕迟的容色僵滞,转瞬低低笑了出来,胸腔微震着,他朝她靠近了些许:“公主再提他,他真的会死。”

  乔绾闻言,知道景阑还活着,重新躺了回去,闭上双眼再不发一言。

  慕迟看着她,脸上的笑逐渐消失。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如此显而易见,她却自始至终未曾多看一眼。

  除了景阑,她对他再无话可说。

  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恼怒,慕迟豁然起身:“公主无话说了?”

  乔绾沉默地闭着眼。

  慕迟死死盯着她的侧颜,下刻转身:“既如此,公主便在府里好好待着,什么时候有话说了再放出去。”

  他说着朝门口走去,却在打开殿门时微微停了下,侧首温柔道:“对了,文相要开国库慰百姓,公主素来爱民若子,藏在地窖的那些金银珠宝,我便做主给公主捐了。”

  乔绾猛地睁开双眼,却只看见殿门一点点合上。

  她坐起身,肺腑一股怒气涌了出来,一连将床榻上的被褥全砸到地上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那些银两,本是她打算过段时日慕迟和乔青霓定下来时,必然无心再理她,到时,她便可以离开陵京时带着的!

  可躺回床榻,想到前往楚州那一路所见所闻,乔绾抿了抿唇,怒气散了一些。

  她还有她的衣裳首饰,只要省着些,总能荣华富贵过一生的。

  接下去几日,慕迟再未出现。

  朝堂风云大变,各方势力必然会明争暗斗,想必有他忙的。

  而乔青霓和大齐的联姻也果真以乔恒身子不适、乔青霓一片孝心想要服侍左右为由,往后推迟了数月,定在了五月的吉日。

  乔绾听闻倚翠小心地对她说这个消息时,也只停顿了片刻,继而讽笑。

  果然,慕迟怎么忍心自己的心爱之人嫁给旁人呢?

  她的身子开始慢慢恢复,虽然仍虚弱,却已能走能跳。

  只是仍有守卫把守着公主府,她只能在庭院中踱步。

  反是那名叫司礼的侍卫,总是欲言又止地出现,将药引交给倚翠后,再容色复杂地离开。

  这日,天色微有阴沉。

  乔绾服下药后和倚翠在庭院中散步,散至墙根下时,忽听见头顶一阵石子碰撞的声响,她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红影一闪而过,再定睛看过,那里已空无一人。

  而她的脚边多了一张石子压下的字条。

  乔绾将字条踩在脚下,不经意地捡起来藏在袖中,回到寝殿方才打开。

  字条是景阑写的,只有一句“抱歉”。

  乔绾看着这二字,目光落在最后的笔锋上,有些扭曲,像是脱力后写下的。

  乔绾想到慕迟说的,他只保证景阑不死,却从没保证过其他。

  如今倚翠也探听不到景家的任何消息……

  乔绾呼吸微紧,安静了半晌,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司礼这几日跟在公子身边伺候,成日提心吊胆。

  公子嘴上说着“长乐公主何时想言语了,再放她出来”,甚至连公主府再没来过一趟,可他日日回禀公主府的事情时,公子从不打断,只沉默地听着,听完却又说上一句“他多嘴”。

  周围人虽不知为何,却也知道公子阴晴不定,常人连靠近都胆战心惊。

  今日见长乐公主终于要走出公主府,司礼只当公主终于肯对公子服软了,当即施展轻功越过墙头,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乔绾不想坐公主府的马车,以往府中都是乔恒的人,谁知慕迟是不是早已换成了他的人。

  乔绾一直行到街市,前几日的宫变余波仍未散去,街市上却已有商贩出来叫卖了。

  寻了辆马车,她直奔定国将军府。

  待到了将军府,乔绾才发觉原本繁华的府邸,此刻显得格外萧瑟。

  几辆马车停在府邸门前,寥寥无几的下人手中抱着箱子,一个个将其装上马车。

  “哎,这大将军也举家被发配边疆了……”路过的行人悄声感叹着。

  “谁说不是呢,”有人惋惜着附和,“前不久皇上不是还为小将军和长乐公主赐婚了,那时将军府何等的风光啊。”

  “行了,少说几句吧,听闻瞭望阁前分发米粮,还不快去领一些……”

  “当真?我这就叫上院里人去。”

  几人匆匆而过,只留下几句叹息。

  乔绾怔了怔,站在府邸对面不远处的树下发呆。

  原来,是发配边疆了。

  “行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小爷这不好好地回……”一如往日般潇洒的声音自府邸门口传来,却在看见门前不远处的人影时戛然而止。

  景阑看着仍穿着一抹水红披风的女子,好一会儿扬眉扯起一抹笑,踱步到她跟前,高束的马尾中,那颗张扬贵气的红玉珠子消失了。

  “乔绾,早便说过,愁眉苦脸不适合你,丑死了。”

  乔绾也笑了起来:“景阑,你怎的还不积口德啊?”

  “口德是什么?”景阑耸耸肩,顿了下道,“来送我?”

  乔绾这一次没有说话,只觉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天色像是突然间阴沉了下来,整条街上几乎空无一人。

  景阑却笑了起来:“放心,只是贬去岭山。我家那老头是从那边成长起来的,那儿到处都是他带出来的将士,回到边疆他反而高兴自在得很。”

  乔绾对景家的事也听闻过一些,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去那边总好过在皇城根下,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做些什么都得担心给家族抹黑,到那儿说不定还能立个军功。”

  “嗯。”

  “说不定哪日你去岭山,又见面了呢。”

  “嗯。”

  “只是可惜,你没这个荣幸嫁给本小爷了。”

  乔绾仍要点头,下瞬反应过来,抬头瞪着他:“喂!”

  景阑却笑出声来,他看着眼前眼圈微红的女子,许久转眸看向阴沉的天边,嗓音幽沉了些许:“青云山。”

  乔绾不解:“什么?”

  “青云山那次,”景阑顿了下,嗓音微哑,“回来后,便没那么抗拒赐婚了。”

  乔绾愣愣地看向他。

  景阑咳了一声:“还以为没机会说了,未曾想又碰见了,便让你得意一下吧……”

  乔绾仍怔忡地站在原地,许久突然夸张地笑了一声:“原来你爱慕我啊!”

  景阑瞬间怒目看着她:“分明是小爷眼瞎了才会……”

  他的话在看见她通红的眼圈时逐渐停了下来,好一会儿低声道,“乔绾,别哭。”

  乔绾睁大眼睛:“我才没哭。”

  景阑深深地凝望着她,眼圈蓦地红了:“的确是我该抱歉的,乔绾。”

  “文相和我父亲数十年的交情,二人不过政见不和,那日在宫中,我心知文相是不会害我父性命的,却还是不敢赌,只能将你舍下。”

  后来,回到府中,看见只被迷晕的父亲和全无重兵的景府,他知道,一切都迟了。

  他做了再难回头的选择。

  乔绾没有吭声,只在一片沉默后问道:“何时离开?”

  景阑看着她:“午时。”

  “嗯。”乔绾低应了一声,再没有言语。

  景大将军不知何时出来了,他已换上一袭靛蓝的布衣,身侧跟着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子,二人远远地看着她,许久景大将军对乔绾的方向行了一礼,女子也福了福身子,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午时到了。

  乔绾目送着几辆马车朝北城门的方向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看不见踪影。

  头顶的天不知何时落下了一滴雨。

  而后千滴万滴落了下来。

  乔绾仍站在树下,看着远处的烟雨朦胧,许久不知为何突然便蹲下`身嚎啕大哭起来。

  身形消瘦的小姑娘,蹲在雨中,姿态狼狈全无形象地大哭着,格外委屈。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景家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她并不太伤心。

  乔恒终于得到了报应,她应该很高兴才是。

  慕迟没有杀她,她还活着,且以后也终于不用担心会死在哪一次试药之中,更该大笑。

  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哭。

  她想到当初在陵京街市上打马游街的自己,想到松竹馆一掷千金的自己,想到和景阑张牙舞爪地斗嘴的自己,想到……听见慕迟说“我会陪着公主”时怦然心动的自己……

  景阑说他喜欢她。

  乔恒说她是他最宠爱的“小十一”。

  慕迟也骗她说,他会给她爱慕的。

  可是,如今的陵京,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深也好,浅也罢。

  再也没有人喜欢她了。

  不远处,司礼撑着伞遮在慕迟的头顶,低垂着目光不敢多看半分。

  慕迟立在雨中,纤长雪白的手指紧攥着,崭新的伤口裂开,沾了雨水的血珠一滴滴坠落。

  他看着不远处蹲在雨中嚎啕大哭的女子,失了血色的脸上,双眸幽沉漆黑。

  良久,他伸手抚向胸口,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这里像是种种情绪扭曲杂交的酸涩。

  当初雁鸣山上、只身离开楚州时,她从未这般哭过。

  景阑离开,真的这样伤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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