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贼_金枝藏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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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山贼

  第十三章、山贼

  般若寺的寮房不比公主府豪华,床榻也硬邦邦的,处处弥漫着宁神的沉香味道。

  乔绾这一夜睡得并不好,胸口燥热闷痛,人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恍惚中,她又梦见了宫变那一晚。

  一切就像是走马观花飞快划过。

  肃杀的皇宫,萧瑟的雨夜,弥漫不绝的血腥味。

  还有那个面容模糊、手执长剑的男子,乔恒死不瞑目的头颅,胸口那个十字形状的暗红伤疤……

  一幕一幕,压抑且窒息。

  可乔绾却清晰地感受到,这一次不同了。

  那只掐着她脖颈的手慢慢收力时,她感受到的不只是窒息,还有心口处沉闷闷的痛。

  不同于他的冰冷与低贱,她的血清香而温暖。

  慕迟逐渐分不清究竟是未来的自己梦见了过去,还是幼时的自己窥见了未来。

  地牢的门被人锁住,牢顶唯一的天窗被封死,火盆被浇灭,太傅被拦下,每日送水与吃食的太监也不见了。

  司礼察觉到什么,闯了进来,看到他说了句什么便惊惶地跑出去,他也听不清了。

  内力仍被压制着,身体虚弱万分,依旧是那个不知疼痛的废物。

  不知多久,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

  她似乎在唤他的名字。

  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地牢中,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食物,没有水。

  而后,那狐裘张开大大的怀抱,将他用力地抱住了,抱进一个热烈的怀中。

  慕迟没有应声,忍不住舔舐着冒出的血珠。

  他只觉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漆黑的冰窟一般,血被冻住,肢体被冻僵,明明不痛,指尖却忍不住轻颤。

  在这一瞬间,光似乎眷恋了他。

  乔绾瞳仁微张,彻底清醒过来。

  二人相似的容貌,相似的身形,体内相同的血,甚至连身上的伤都无差别。

  痛得她挤出一大滴泪珠,砸在那人的手背上。

  恰如今日,又冷又漆黑,死一般沉寂。

  慕迟隐隐约约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撕开了黑暗,朝自己奔走而来,身上火红的狐裘像是在漆黑里燃烧的火焰。

  但一个太子,要折磨一个低贱的“囚犯”,太简单了。

  没有皇命,无人能杀他。

  那只好看的手轻颤了下,这一次,她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就此死去,周围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

  十二岁那年,独自一人在地牢内待的第四天,他也听见了自己手腕间的经脉里血在奔涌的声音。

  可慕迟听不清了,他弓着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甚至仿佛听见了她细嫩脖颈处,血脉里的血在奔涌的声音。

  明明房中燃着旺盛的火盆,却没有丝毫暖意。

  “公主,公主。”外间传来倚翠轻声唤她的声音。

  “你是狗吗?”耳畔,清脆的女声抱怨着。

  如被蛊惑一般,他做出了和当年同样的举动。

  甚至……眨眼之间,他能感觉到睫毛上泛起了一层寒霜,关节处僵硬万分。

  乔绾深吸一口气怔忡地睁开眼,额头早已升起一层汗,胸口的闷热躁动不安,好一会儿才低应了一声。

  他启齿,重重地咬了下去。

  李慕玄第一次发现了地牢中他的存在,那是一个冬日。

  还有那个“双子为大凶之兆”的预言,让李慕玄怕得不能自已。

  就像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倚翠低声道:“是慕公子那边的守卫说,慕公子好像身体不适。”

  一直持续了近三个时辰,直至天色渐暗。

  也许五日,也许十日。

  吃进去的瞬间,除了一阵刺骨的冰寒外,再没有任何感觉。

  慕迟忍不住用力地扣紧身前的纤细身影,蜷着身子缩进她的肩窝,拼命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慕迟是在服下药引后一个时辰吃下雪菩提的。

  可不过片刻,那股冰冷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只是整个人难以克制地瑟瑟发抖着。

  就在慕迟绝望时,体内那些被毒药压制住的内力像是逐渐被解冻开来,依旧冰冷,却如同有寒水在艰难地流动,一点点地冲刷着他的经脉。

  身前的女人安静了下来,而后道:“是你先诱惑我的。”

  慕迟困惑,可很快他的肩头被人不甘示弱地咬住了。

  没有痛意,甚至还带着密密麻麻地痒,有冰冷的血流了出来,却被柔软滚烫的舌尖卷了去,她甚至用力吸吮着,“咕咚”咽了几口。

  慕迟呼吸一颤,那种失血的眩晕及滚烫的体温令他格外舒服,鼻息间忍不住发出重重的喘熄。

  体内的寒冷被一点点地驱散,反而撩动起陌生的欲望,一点点地下坠着,坠到腹下……

  前所未有的胀热,像极了痛,惹得他低吟一声,眼睫染了雾气,松开了唇齿,紧闭双眸紧紧贴在她的颈侧。

  也是在这一瞬,紧绷的情绪彻底放松,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宁静之中。

  乔绾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倒在自己肩上的慕迟,又看向他的肩膀,那里有一个被自己咬出的极深的齿印。

  她也不知为何,闻着慕迟身上的寒香,体内的闷痛燥热舒缓了许多,他的血都好像是灵丹妙药一样诱惑着她。

  眼下她的口中还满是铁锈味。

  “公主?”门外,倚翠小声唤她,“您没事吧?”

  乔绾回过神来,摸了摸侧颈的齿痕,不算太痛,应该只渗出了些血珠:“无事。”

  她说着,将慕迟放在床上,裹紧锦裘走了出去。

  只在离开前,乔绾忍不住看了眼前慕迟门外的守卫,守卫垂着头,恭敬的模样全无异样。

  待到乔绾的身影消失,司礼方才闪身走进房中,看见慕迟的脸色逐渐恢复这才放下心来。

  慕迟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好似从未睡得这般安稳过。

  身体依旧冰冷,却已不像昨夜要将人冻僵一般的寒。

  原本压制内力的毒也悄然化无,那种时时刻刻如被巨石压身的负重感和如坠深渊的失重感消散,躯体轻松了许多。

  慕迟活动了下手指,即便仍不知疼痛,却比之前好受太多。

  “公主还是不要在外面太久。”

  “无事啦,我刻完这个便回房。”

  “公主……”

  “好啦,我现在的脸色不是好多了!”

  “……”

  门外隐隐传来熟悉的女声。

  慕迟想到昨晚那些似梦非梦的画面,抬手覆向左肩,那里的齿痕已经上了白玉膏,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慕迟停顿片刻,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今日天色阴沉。

  院外不远处有一株极高极粗的杏树,枝叶早已枯损,绕着丝丝缕缕的红线,挂着些许丁子色的笏板,在冬日的寒风中徐徐飘荡。

  而杏树下,穿着胭脂色云纹裙,裹着雪白锦裘的乔绾正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裘帽裹住了纤颈,手中拿着刻刀雕着什么。

  她刻得仔细,连他出现都未曾察觉。

  待到慕迟走近,方才发现她同样在刻着笏板,上方是早已刻好的“乔绾”二字,而她正在刻的……

  慕迟微抿薄唇,目光复杂。

  她在刻他的名字。

  “慕公子。”倚翠抬头见到他,忙叫了一声。

  乔绾也飞快抬头,也不知是不是昨夜沾了几口慕迟的血,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好受了许多,眯眼一笑,贝齿莹白,煞有介事道:“慕迟,我觉得你离了我可能会死。”

  慕迟想到昨夜,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的侧颈,狐裘将她的小脸彻底包裹在其中,也挡住了侧颈的红痕。

  他的喉结不经意地动了下。

  见到慕迟不言不语,乔绾莫名,伸手显摆着自己手里的笏板,得意地问:“如何?”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交给一旁的守卫,边吩咐其挂到树上,边解释道:“听闻这是姻缘树,很灵验的。”

  慕迟看着守卫搬来梯子,吃力地挂上去,又扫了眼光秃秃的树枝,低声呢喃:“灵验吗?”

  不见得。

  “你说什么?”乔绾反问,扭头看向他,随后想到什么,目光灼灼,“你有……”本想问有痛觉了吗,到了嘴边却生了怯意,变成了,“你感觉如何?”

  慕迟明白她的意思,明明只需冷言告诉她“无用”便好,话至唇边却道不出口。

  恰在此时,门外守卫手执宽刀出现在身后:“长乐公主,圣上有口谕到。”

  乔绾凝眉,再不愿也只得随守卫离开,只让慕迟等着她便好。

  慕迟没有应声,看着她离去,直至随守卫一同消失在前方转角处,方才收回视线,下刻脚尖轻点,人如惊鸿一般飞身将方才挂上去的笏板拿了下来,落地时因着肢体仍僵硬轻晃了下`身子。

  他紧攥笏板,盯着上方的字,良久转身走进房中,将笏板扔入火盆。

  看着火舌将笏板吞并,慕迟压抑沉闷的心方才如释重负般松懈下来。

  乔绾未曾想到,乔恒的口谕,竟是让自己隔日便回京,甚至派来了那位叫陈启的小太监专程来接她。

  可转念一想,乔绾便明白过来。

  乔恒惜命又多疑,怎会放任自己在外面呢?恐怕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一旦确定了自己无碍,便接到陵京。

  将她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

  虽心中不悦,但乔绾到底无力反抗。

  那名叫陈启的小太监更是跟前跟后,似怕她跑了一般。

  乔绾只得命人去知会慕迟一声,明日启程回京。

  未曾想第二日一早,守卫来报慕迟的身体仍有不适,恐不能奔波。

  陈启立即贴心地表示可以去请大夫前来。

  乔绾只当慕迟的雪菩提还未完全吸收,又唯恐被人知晓是他吃了雪菩提,并未叫大夫,只将一辆马车和几个守卫留下,待慕迟身体好些再回陵京。

  一直耽搁到午时,乔绾才坐上回陵京的马车,一路不断地朝后看。

  般若寺越来越远,而慕迟始终未曾出现。

  他的身子如何?很难受吗?可能感觉到痛了?

  无数个念头在乔绾脑中纠缠,却又令她莫名的难受,好像……从此前路漫漫,慕迟都不会再出现了一般。

  直至行至官道,再看不见般若寺的影子,乔绾才将轿窗合上,呆呆地靠着软榻坐着。

  倚翠宽慰她:“公主宽心,指不定明日便又见着了。”

  乔绾对她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马车一路疾驰,乔绾的身体仍虚弱无力,靠着软枕昏昏欲睡。

  不知多久,马车行至青云山外,像是撞到了什么,剧烈晃动了一下,马匹长长的嘶鸣声厉声响起,在寂静萧瑟的冬林格外刺耳。

  青云山上响起阵阵嘈乱的脚步声,马蹄声,以及众人的喊叫声,伴随着粗鲁的吆喝:“抓活的,抓活的!”

  乔绾一惊。

  “公主!”倚翠惊慌地唤她,“是山贼吗……”

  话音刚落,一支长箭“嗖”的一声穿过轿窗,擦着乔绾的脸颊,刺入一旁的车壁间。

  箭尾仍在剧烈地颤着。

  般若寺。

  慕迟身披白色大氅站在寺庙前的高石上,寒风吹着他的氅袍飞舞,他却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一片萧瑟败景。

  “公子。”司礼身形略显匆忙,他早已换下了守卫的银色盔甲,穿着一袭黑色常服,神色复杂。

  “走远了?”慕迟侧首,淡淡地问。

  司礼欲言又止,迟疑半晌,方才硬着头皮道:“青云山上常年有山贼作祟,这段时日更是频繁下山抢劫过路人,准备大操大办地过黎国新正。”

  慕迟眉头轻蹙,睨了一眼答不对题的司礼:“那又如何?”

  不过抢劫罢了,便是杀人,与他又有何关系。

  司礼低下头:“长乐公主在青云山一带遇上了山贼,恐有危险。”

  慕迟指尖微顿,转眸重新看向远处的山林风景。

  司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安静等待着。

  良久,慕迟才扯了下唇角,平静地开口:“同我何干?”

  司礼一怔,不知为何想到昨夜在寮房,一打眼看见的长乐公主拥着公子的画面,他本以为……

  是他想多了,公子最开始便是冲着昭阳公主来的,此番回陵京,也只会去寻昭阳公主。

  岂会在意长乐公主的生死。

  一时间,他竟觉得长乐公主有些可怜。

  “先避开。”慕迟耳骨微动,淡漠开口。

  司礼不解,可身子依旧下意识地顺从着躲避到一旁的石头后方。

  好一会儿,一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守卫狼狈地跑了过来。

  司礼在石头后不免大震,公子的内力,究竟有多高深?

  “慕公子,”来人是乔绾带走的守卫之一,他对慕迟一抱拳,“长乐公主命属下告知公子,这几日先不要回陵京。”

  话落,未等慕迟应声,守卫再次踏上折返的路。

  慕迟仍站在原处,许久,喉结上下翻滚了下,垂头看向右手被灼烧留下的新伤。

  自己都小命不保,还要顾念他的安危?

  为何要这般蠢?

  “公子?”司礼现身。

  慕迟心底却陡然升起一阵愤怒,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般若寺走去。

  她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死了刚好,他也好借此机会离去。

  司礼跟在身后,不敢发一言。

  却在走进寮房的门口,司礼只觉眼前白影一闪,一道人影如光一般,飞快穿梭于林木之间,所经之处,不过枝干轻轻拂动了下,眨眼间已行至丈外。

  司礼呆怔,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公子即便是被封内力前,恐怕都在藏精。

  与此同时。

  乔绾被倚翠和几个守卫护着,边拦着山贼,边不断沿着官道后退。

  那些人要抓的是她这个最有价值的长乐公主。

  而乔绾自知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听话便好。

  身后不断传来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伴随着人的哀嚎。

  乔绾死死咬着唇,她能嗅到翻涌的血腥味,在自己身边萦绕不绝,令人作呕。

  一路边逃乔绾边忍不住想,若是这次能转危为安,她定然在梦里的宫变发生前安排好一切,带着自己身边的人,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自在地度过这一生。

  “公主!”倚翠突然高声唤她。

  乔绾不解,下意识回眸,只见身后山贼头领搭弓引箭,一只长箭破空而来。

  乔绾惊恐地睁大眼,下意识地朝一旁躲避,却已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箭刺向自己的眉心。

  然下瞬,她只觉自己的腰身被人重重一提,整个人飞快地侧身后退,长箭擦着她的鼻尖,刺入山林之中。

  乔绾松了一口气,刚要感谢来人,抬头便望进一双桃花眼中。

  那人穿着禁军的盔甲,正经起来倒显出几分意气风发:“姑娘不必言……”话在看清乔绾的脸时断了,继而脸色如中了邪般扭曲了下:“乔绾?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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