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般配_金枝藏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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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般配

  第十四章、般配

  乔绾也没想到会是景阑救了她。

  本欲感谢的话在瞧见他满不乐意的神情时生生憋了回去,乔绾拧着眉嫌弃:“本公主才要问,怎么会是你!”

  景阑的神色微妙地变了变。

  他来此处自是为了自家老头那句“在禁军里闯出点名头”。

  近些时日山贼趁着新正下山作乱,几次三番惊扰百姓,劫持人财,朝廷头痛不已。

  他自请命前来剿灭山贼,到时便是功劳一件,再随意找个借口打消圣上欲赐婚他与乔绾的念头,刚刚好。

  怎料被山贼打劫的正是乔绾,还被自己阴差阳错地救下了。

  思及此,景阑一扬眉,懒洋洋道:“臣以为救了公主,能听见几句感谢呢。”

  乔绾瞧着他小人得志的神情,又气又恼,旋即看向景阑抓着自己狐裘后领的手,呵斥:“松手。”

  所以,梦里的那个人才会领兵入宫,弑君宫变;而那个模糊的颀长身影才会将乔青霓妥帖地护在身后……

  他的衣襟裂开的很小,除却伤口外,只露出一抹红色印记的边角,却像极了梦里那个十字星状的伤痕。

  不过……

  话落足尖一点,飞身朝那边而去。

  却又在看见景阑在山贼众里游刃有余地砍杀时,脸色变了变,后背慢慢升起一层凉意。

  乔绾飞快地缩回了脖子,便听见车外景阑道:“你们守住这一片,归降者不杀。我去会会他们头头。”

  他肩头的盔甲也被人别了去,露出里面的朱槿色袍服,胸口处被人划了一刀,衣襟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刀伤,以及……

  山贼未曾想会有禁军前来,下山的不过几十人,很快便被禁军控制了局势。

  想到那场宫变,应当也没什么以后了。

  “少将军。”有人扬声高呼。

  山贼们随着两个大汉的倒下,有片刻的死寂,继而士气低迷,不少人放弃争斗,弃甲归降。

  就在她紧绷的情绪将将放松时,一阵浩大的喊打喊杀声自远处而来,不断靠近着。

  山上百余名山贼手中拿着砍刀正朝山下冲来,不时有巨石夹带着枯枝滚落。

  乔绾瘪瘪嘴,这个时候还这般逞能。

  乔绾彻底放下心来。

  乔绾瞬间只觉自己腿脚一软,方才受了惊吓的身子并无多少力气,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摔在了地上。

  景家有兵权,乔恒也一直对景家颇有忌惮;

  “公主要臣松手,臣不得不听。”景阑扯唇,低头对她嚣张地笑,再抬头看向不远处山贼时,脸色紧绷了些,看向四周的几名侍卫,“你们守着这边。”

  乔绾被倚翠扶起坐进马车内,如今来了近百位禁军,心中才终于松了口气。

  倚翠坐在乔绾身侧,不知在宽慰她,还是在宽慰自己,不断道着:“公主不用怕,会没事的,公主吉人天相……”

  景阑眉梢一挑,干净利落地松开手。

  又是一阵短兵相接的肃杀声音,偶有寒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乔绾猛地睁大双眼,直直地盯着景阑的胸口。

  只是没等她说完,马车陡然被重物撞了一下,剧烈摇晃,而后那重物砸在了地上,马匹受了惊,高高地嘶鸣一声。

  乔绾飞快地朝景阑看过去,他一身银甲朝山上望,继而扯起唇角:“这怕是全寨出动了,倒省了小爷去找的工夫了。”

  乔绾始终盯着景阑的心口处。

  一瞬间,乔绾意识凌乱万分,杂七杂八的念头难以克制地涌现。

  乔绾怔忡地想。

  景家被猜忌,景阑不愿爱慕之人嫁与旁人,谋逆宫变理所应当。

  她抬头瞪向景阑。

  再仔细想想,宫变的时间,正是三皇姐将要前往大齐联姻的前几日!

  那日在毓秀阁,他果真在让着她呢,若他动真格的……

  且景阑喜欢乔青霓不是吗?他当初在毓秀阁说不会娶她的时候,便提过“她和三皇姐云泥之别”。

  乔绾的心再次高高提起,匆忙打开车窗。

  景阑手执长剑,凛凛站在大汉的身前,红缨兜鍪不见了,身上的银甲也沾了血,高高束起的马尾那颗红玉珠子随风而动。

  倚翠惊呼,乔绾猛地打开车门,却见马车前,两个穿着虎皮毡衣的高壮大汉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不知死活。

  景阑似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睨了一眼。

  难道梦里的那个人……是景阑?

  至于她,不过是个再无利用价值、且和景阑水火不容的可怜鬼,随手杀便杀了。

  乔绾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誓要远离这个纨绔子。

  一切都说得通了。

  “大哥,老三!”乔绾的思绪被一阵怒吼打断。

  她蓦地回过神,便看见身披灰色大氅、像是军师模样的男人蹲在那两位浑身是血的大汉面前,脸色灰败,似早已失去求生意志,任由一名士兵压着他朝俘虏那边走去。

  景阑已经退至马车旁,皱着眉听身边人说着什么。

  那位军师模样的男人被禁军压着,却在行至景阑身后不远处时,突然发力狠狠撞开了身侧之人,自袖口掏出一柄匕首,目眦尽裂地朝景阑刺去。

  始终盯着景阑的乔绾震惊地张大眼,想到梦里掐断喉咙的窒息感,一瞬间觉得景阑就这般死了算了。

  可转念又一想,景阑不能死啊,他若是死了,她这一生都将被囚于陵京。

  深吸一口气,乔绾脆声大喊:“小心!”

  一咬牙便冲了过去。

  “公主!”倚翠惊慌失措地唤她。

  景阑闻声皱着眉回过头来,却只见眼前红影一闪,一道纤细温暖的身子直直撞进自己怀中,抱着他一齐朝官道倒去。

  他的后背重重砸在了地面上,而人影砸在了他身前。

  景阑的胸口本就受了刀伤,此刻被砸,顿时痛得满头冷汗,容色煞白。

  待看清压着自己的人是乔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救了她不感谢便罢了,而今还要恩将仇报。

  “乔绾,你有病……”

  他的话在偏首看见周围的禁军一拥而上,将身后的山贼压在地面时戛然而止。

  ——山贼手里拿着匕首,报仇成空,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长乐公主恕罪,少将军恕罪,”穿着银甲的士兵跪在地上,“属下方才未看管好山贼,令其险些伤了公主和少将军。”

  景阑闻言,目光落在压在自己身上的乔绾脸上,陡然变得复杂。

  乔绾未曾注意他的眼神,只听见他方才骂自己的那句话,当即回了一句:“你才有病!”说完“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从景阑身上爬起来,飞快察看自己的手掌。

  官道上不少细碎的尖锐石子,方才她重重摔倒在地,细皮嫩肉的手掌在地面擦出一道血痕,其中不少细小的石子泥土仍硌在她的肉里。

  “公主,你没事吧?”倚翠匆忙跑了过来,拿出绢帕小心地擦拭着她的手。

  景阑也回过神来,捂着胸口的伤站起身,看着乔绾手掌的血痕,心中更复杂了。

  她救了他?

  方才若是再慢一些,那柄匕首便会刺进她的身体。

  她真的就这么爱慕他,爱慕到连命都不要了?

  乔绾不知景阑这么多心思,只在心中懊恼,方才倒在景阑身上时,该扯开他的衣袍好好看清他心口处究竟是不是梦里的红痕。

  “公主,”一名士兵走到她身前,恭敬道,“属下已着人回禀圣上,为免公主再遇险境,余下路程公主将由禁军护送回京。然眼下须得处置山贼余孽,还请公主稍作等候。”

  乔绾自然颔首同意,看着士兵离去,目光再次落在一旁的景阑身上。

  他神色不复之前的懒散与顽世,反而心思沉沉地皱着眉,有人正为他处置着伤口。

  乔绾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在倚翠为自己上药的那瓶白玉膏上。

  这是宫里才用的上的,极为珍贵,坊间少有。

  乔绾抿了抿唇,深呼吸一口气,拿过白玉膏闷头朝景阑走了过去。

  “公主。”为景阑处理伤口的士兵忙行礼。

  景阑眉梢一跳,不自在地看了过来。

  “你先去忙,”乔绾大喇喇地摆摆手,“这里我来。”

  士兵吃惊地看着乔绾,又看了眼皱着眉默不作声的少将军,飞快离去。

  乔绾走到景阑身旁,咳嗽了几声,刻意放柔了声音:“景少将军……”

  景阑的双眸立即谨慎起来:“你要做什么?”

  “给你上药,”乔绾依旧好脾气地笑笑,生怕他拒绝,“这是白玉膏,上好的伤药,景少将军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给少将军上药也是应当的。”

  乔绾边说着,边要上手去抓他胸口扯开的衣襟。

  景阑盯着她大胆的动作,神色一僵,飞快避开。

  却又在看着她满眼期待的眼神,原本拒绝的话顿在嘴边,好一会儿才生硬道:“给手臂上药就行。”

  乔绾此时才注意到他的手臂还有一道剑伤,恹恹地坐在他身侧,飞快地处理好那道伤口。

  景阑皱着眉,感受着她没轻没重的力道,脸色极为难看,她是故意折磨他的吧。

  转念又一想,她被人千娇百宠,能知道上药先洗净伤口便不错了。

  处理完手臂,乔绾又“温柔”地笑笑:“景少将军的胸口也有伤,我一并帮你处理了。”

  话落便要凑上前再次扯他胸口的衣衫。

  景阑感受着女子压在自己手臂的半侧身子,娇软纤细,耳根一热,伸手将她就要探入自己胸口的手拿开斥道:“乔绾,你究竟是不是女子?”

  几次失败,乔绾不耐烦起来:“不就帮你上个药,怎么就不算女子了?”

  “谁家女子像你这般……”景阑一顿,脸颊飞起可疑的红,“不知羞耻!”

  乔绾气笑了:“帮你上药便是不知羞耻?听闻你六岁便会钻侍女裙子,你便不是不知羞耻了?”

  “我那是去找骰子!”

  “上青楼的时候呢?”

  “那是去听曲儿!”

  “本公主命令你站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

  不远处的林木之间。

  司礼气喘吁吁地追到此处时,慕迟早已立在一处隐蔽的山石上。

  白色锦裘随风飞舞,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山下。

  不知已看了多久。

  “公子。”司礼轻声唤道。

  慕迟却恍若未闻,仍安静地望着不远处在官道旁“打闹”的那对男女。

  从最初的英雄救美,到后来的美救英雄,他看得真真切切。

  他看着景阑将乔绾自山贼的长箭之下揽了过去;

  看着乔绾盯着景阑发呆;

  看着乔绾大惊失色地对景阑喊“小心”后,不顾生死地上前护了他。

  眼下,又看着她追着他给他上药。

  用的,还是那瓶他嫌厌无比的白玉膏。

  就像她曾对他的那样。

  他想起曾听谁提及“长乐公主喜新厌旧”,而今看来,她喜爱的手段倒都是那一套,一成不变。

  “司礼,你说,”他突然开口,手轻轻地抵着胸口,嗓音迷惘,“雪菩提莫非真的能令人生痛感?”

  否则,为何会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

  司礼不解:“公子?”

  慕迟却再次安静,良久低低笑了一声,嗓音温柔清雅。

  司礼却只觉身体一寒,比林间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般配吗?”慕迟低柔地问。

  司礼看向山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慕迟也无需回应。

  他现下出现在此处,心中已经很不高兴了。

  他本该不在意乔绾的生死。

  也本就不在意。

  他不能容许自己的道路上出现一丝一毫的错误。

  若是出现,他不介意亲自纠正。

  “现下离去,乔绾势必派人大肆寻找,若是惊动了乔恒,又是一桩麻烦,”慕迟淡淡地笑,“不若先成全了她和景阑的好事。”

  一个有夫之妇,总不能再满城找旁的男人了。

  而他,也绝不会因一个有夫之妇如方才一般莫名失态。

  司礼诧异:“公子是打算回公主府?那昭阳公主那边……”

  “将霜山晓的曲谱送过去,”慕迟目光仍落在山下,语气带着几分心不在焉,“其余我自有安排。”

  “是。”

  慕迟最后看了一眼那抹火红,语调添了讽刺:“一个娇惯无礼的小公主,一个不学无术的少纨绔,般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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