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香囊_金枝藏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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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香囊

  第五十七章、香囊

  自那日与慕迟说了那番话后,乔绾再未去过金银斋,偶尔逛逛九原的市集,偶尔在后院看着无咎识字算数。

  这段时日,慕迟也再未曾来过。

  想必那日她说的重话起了作用,以慕迟如今的身份,大可不必再来自取其辱,乔绾也乐得自在。

  闻叙白倒是来过几次,帮着无咎温习功课,并教着他握笔习字。

  最后一次离去,乔绾出门送的他,那日刚好飘雪,他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自袖口拿出一枚翠玉簪递给了她。

  玉簪并不名贵,但样式简约温润。

  乔绾不解。

  闻叙白只笑着说:“自定亲后还未曾送过你首饰,知你不缺,却也是一番心意。”

  乔绾缓了缓还是将翠玉簪接了过来,可回到房中,却忍不住发起愁。

  闻叙白有些发愣地看着她手中的香囊,又抬头望向她,容色僵了几息,唇角的笑也收敛了些:“送我的?”

  乔绾这日穿着水红的锦裘,绾了简单的发髻,原本想要插那根红珠簪,可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戴了翠玉簪,便由张伯驾着马车去了知州府。

  “秦夫人怎么亲自出来了?”

  “一早便来了,叙白本同老爷商议什么呢,那些同窗来了后,便一块去了庭池,”秦夫人看了眼乔绾头上的玉簪,“这玉簪我瞧着眼熟。”

  “乔姑娘,闻兄可是自你出现便一直瞧着你了。”

  乔绾见状立刻了然,想必秦夫人今日是有话同自己说,才特意带自己前来的:“秦夫人有话直说便是。”

  男女分坐于两侧长几旁,秦夫人已坐在位首,对面便是秦知州。

  秦夫人微蹙的眉头未曾舒展:“那太子殿下虽生得好看,像仙人似的,可宛娘,我听闻以往这太子殿下在燕都时,已经纳了侧妃和几房夫人了,想来也没有几分真心,此番他行军在外,不近女色许久,才会有些孟浪之举……”

  乔绾手中还拿着香囊,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抿了抿唇道:“这便算是回礼了,”说着,她低头看了眼那个不算好看的“宛”字,又补充道,“我的绣工不好,夫子不嫌弃就好。”

  乔绾看着白衣上的青竹香囊,当真衬出满身风雅,随之一笑,她刚要言语,便听见远处传来几声调侃声:“闻兄见到乔姑娘,便把我们扔下了。”

  最终乔绾选了个绣着翠竹的靛青香囊,并在右下角绣了“宛”字。

  乔绾明白过来,想来秦夫人上次在金银斋碰见慕迟送她对簪,担心她被慕迟的脸以及太子身份所迷惑吧。

  乔绾这才想起,这名书生便是上次在温池见过的叫李元的人。

  乔绾眼看着那些人坐在自己对面,那名叫李元的更是对她挤了挤眼睛,又撞了下闻叙白的肩。

  见秦夫人起来,闻叙白顿了下,温和一笑,缓步朝乔绾走来:“宛娘。”

  闻叙白送她玉簪,她总要回些礼的,金银斋内倒是什么都不缺,可若选个名贵的,闻叙白必然不收,若选个次些的,又太没诚意。

  转眼便已到腊月初一,也是知州府宴客之日。

  她沉吟了下,松了松袖口,有物件自中脱落。

  “他们已经来了?”乔绾诧异,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

  大堂主座中央处却仍空了一座,座位两侧雕着祥云扶手,桌前摆着珍馐。

  秦夫人迟疑片刻,小声道:“宛娘,你和大齐的太子殿下,是何关系?”

  闻叙白飞快地回神,再次笑开:“无事,”他边说着,边接过香囊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腰侧,“我很喜欢。”

  未曾想刚坐下,便听见门口传来阵阵笑声,正是闻叙白等人。

  “自然,”乔绾笑看着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眼底带着丝歉意,她不觉轻怔,“怎么?”

  有一名眼熟的书生更是抱拳笑道:“嫂嫂,又见面了。”

  “我就说,不像宛娘你往日惯戴的,”说着,二人已经走到前庭后院的长廊处,秦夫人的脚步慢了下来,看着乔绾,“宛娘,这些话本不该我对你说,可是……”

  宴客堂内笔墨丹青的屏风立在两侧,漆色的长几木椅更衬出几分雅致。

  她的绣工虽仍不好,却足显诚意,且这香囊也正如闻叙白此人,一袭青衫,笔挺如竹。

  乔绾松了一口气,对闻叙白笑了笑,随着丫鬟一同回了宴客堂。

  她去得早些,知州府门前马车并不多,乔绾给了张伯几钱银子,要他去附近的茶楼吃些茶取取暖,转头便看见秦夫人由丫鬟搀着朝她走来。

  以往她遇见过阴阳怪气调侃她“骄纵蛮横”的人,总是牙尖嘴利地回过去或是打回去,可这样善意的调侃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乔绾忙捡了起来,掸了掸上方并不存在的尘土:“前些时日叙白曾送我玉簪,我想了想,须得回赠些什么,便……备了这香囊。”

  乔绾疑惑地回头看去,不远处的长廊,一袭白衣的闻叙白正看着这边,一旁还跟着几名笑闹的书生。

  乔绾看了眼空荡荡的座位,心中彻底轻松下来,落座到秦夫人左手侧。

  所幸秦夫人派来了丫鬟唤她:“乔姑娘,闻公子,筵宴便要开始了。”

  “这是何物?”秦夫人果真被掉落在地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这不是来接你?”秦夫人打趣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便朝庭院走,边走边道,“叙白和他那些同窗正在后院的庭池旁呢。”

  乔绾顿了下,如常笑开:“萍水相逢一场,没什么关系。”

  乔绾笑了笑,走上前没等动作,秦夫人便已抓住了她的手:“宛娘,你来得倒早。”

  秦夫人看了看乔绾,又低头看了眼香囊,目光落在右下角的字上,顷刻笑开:“原是这般,倒是我想多了,”说着,她侧眼看向乔绾身后,“行了,宛娘,有人来了,我便不缠着你了。”

  乔绾一怔,继而笑道:“是闻夫子送给我的。”

  闻叙白抬头,对她颔首笑了下。

  乔绾也回了一抹笑,偏眼却正对上秦夫人觑着她的视线,乔绾一愣,却见秦夫人笑着点点头,偏过头去。

  乔绾默了片刻,垂眸拿起一盏茶,看着茶面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眉眼,陡然觉得接受旁人的善意,也并非什么难事。

  乔绾正想着,突觉前方有人看着她,抬头看去,未曾想竟迎上了秦知州的目光。

  他只看了一瞬,便飞快移了开去。

  筵宴开始,主座仍旧空着,众人也都放松下来,或是品茗,或是饮酒,琴师奏着风雅的曲子,舞伶和舞而曲。

  正值一片其乐融融之际,门外传来一声叫声:“太子殿下到!”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秦贺更是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急匆匆地起身。

  乔绾眉头紧蹙,可转念想到过去近十日他未曾出现,想必已决计与她划清界限。

  为不引人注目,她随着众人一块站起身,低下头。

  门口处,一人缓步走了进来,他身披雪白宽大的狐裘,裘服上绣着金丝流云滚边,满头青丝高高束起,以一顶金镶红玉的发冠固定。

  本是满身清贵,可是,狐裘之下,穿的却是一件花花绿绿的袍服,墨绿衣袖绣着赤红云纹,腰间一根墨色腰封,鲜艳又亮丽。

  众人均愣住,抬头再看,艳丽的袍服上,是冷冽秾丽的样貌,眉眼如冰雪凝成,高不可攀。

  只是那张脸不见半分血色,一片苍白,正浅笑着一步步朝主座走:“诸位方才在说什么,好不热闹。”

  此刻众人才省过神来,齐齐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乔绾头也没抬,跟着做了做样子。

  慕迟未曾言语,径自走向主座,顺势解下狐裘,只穿着那件花红柳绿的袍服坐下,身后的下人识相地将狐裘接了过去。

  慕迟落座主座,目光自众人脸上环视一遭,在右侧低头随众人行礼的乔绾脸上停顿了一会儿,喉咙紧缩了下,生生移开视线,哑声道:“起来吧。”

  “谢殿下。”

  “诸位便如孤未来时一般无二便好。”慕迟沉沉道。

  琴师继续弹奏,舞伶复又舞了起来。

  慕迟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借着仰头一饮而尽的工夫,正瞥见右手边的乔绾正同身侧的秦夫人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流出一抹笑来,未曾朝这边看来一眼。

  慕迟攥着酒杯的手微紧,九日未见,有他无他,对她似乎无任何影响。

  她仍如以往一般谈笑。

  可是……

  慕迟低头,看着须得竭力才能克制住颤唞的指尖,薄唇紧抿着。

  下座的秦贺只瞧见主座艳彩拂动,他未曾想到慕迟竟真的会来,神情错愕之际,又多了几分与有荣焉。

  能请来大齐的太子殿下,这可是摩兰君王才有的殊荣。

  秦贺举杯想要敬慕迟一杯,却见对方冷冽的神情后,悄无声息地将酒杯收了回来,清咳一声,兀自品了一口酒,余光瞥见另一侧的闻叙白,总觉着他今日也有些不同,往日尽是一身的白,今日……

  秦贺看向他腰间那抹显眼的青,顺口问道:“叙白何时也佩戴香囊了?”

  此言一出,筵宴上众人纷纷看向闻叙白。

  便是主座的慕迟略微停顿后,也徐徐朝他看了过来。

  闻叙白微怔,低头看了眼香囊,下意识地看向对面。

  众人又纷纷看向乔绾,眉眼多了几分了然的调侃。

  没等闻叙白开口,一旁的李元口快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香囊,是我未来嫂嫂送的。”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木头断裂的声响自主座传来。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主座的座椅右侧,手掌粗细的祥云扶手生生断开了,露出尖锐的木刺。

  乔绾此刻方才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只在看清他身上的衣裳时微顿,不过转瞬重新垂下视线。

  慕迟容色苍白,侧了侧头扯起一抹柔笑:“这椅子好不牢固。”

  秦贺忙附和道:“许是前几日请来的工匠手脚不利落,这便给殿下换一张新……”

  “不用了。”慕迟打断了他,仍看着闻叙白身侧的香囊,目光落在香囊的右下角。

  慕迟不觉抚了抚右手的虎口处。

  香囊上的“宛”字,和他手背的这个“绾”字很像。

  不同的是,香囊上的,是被人一针一线细心地绣出来的,而他手背上的字,却多了一道划痕——妄图把这个字抹除的划痕。

  “殿下?”秦贺见慕迟久不作声,轻声唤他。

  慕迟诡异地咳嗽了一声,嗓音更哑了,他笑睨着闻叙白,缓缓问道:“孤听闻,乔……宛娘育有一子,闻公子不介意?”

  “乔宛娘”三字,如从唇齿间挤出一般。

  乔绾脸色微变,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总觉得慕迟话中有话。

  闻叙白不卑不亢地起身:“回殿下,草民不介意。”

  慕迟的双眸越发漆黑幽沉,他转眸看向乔绾,目光在她发髻间扫过:“乔……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一刻,他甚至想,只要她流露出半点不愿,肯承认她对他说了谎,或是说无咎并非亲生,哪怕只是抬头看着他,这件事便过去了。

  可乔绾大方地站起身:“得此夫君,是宛娘的福分。”

  慕迟的手指剧烈颤唞着,被他用力克制住。

  明明他也说过不介意的,他甚至想让楚无咎坐上太子之位……

  “好。”良久,慕迟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字。

  筵宴继续,众人却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笑闹声轻了许多。

  乔绾只觉在此甚是无趣,本想做一做气闷的样子出去,不想对面的李元许是后怕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率先起身道:“方才饮酒后一时气闷,说了胡话,这便出去自省。”

  乔绾僵了僵,瞪了眼李元的背影,看着手边的茶杯,沉默片刻,干脆将半杯茶撞翻,茶水溅落在裙摆上。

  一旁的丫鬟忙上前:“乔姑娘息怒,奴婢这便将此处收拾了。”

  秦夫人看了过来,起身道:“如今天寒,湿了衣裳可不是小事。”她边说着,边对慕迟和秦知州福了福身子,“臣妇这便扶宛娘去收拾一下。”

  慕迟冷冷看了眼秦夫人,目光落在乔绾身上,没有作声。

  秦知州看着慕迟的脸色,好一会儿做主点了头。

  直至走出宴客堂,乔绾转身看向秦夫人,刚想道谢,便听秦夫人道:“宛娘,你可要小心着那太子殿下。”

  方才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位太子殿下往宛娘这边看了好几眼。

  乔绾怔愣。

  秦夫人却又摇摇头:“你一介民女,如何能斗得过太子,还是哪日我同叙白的母亲说说,你和叙白早日完婚才好……”

  乔绾听着秦夫人话中的关切,心中不觉一暖:“多谢秦夫人。”她真挚道。

  后院离着前庭有一段距离,秦夫人为免乔绾受了凉,便命人去后院取衣裳,带着她去了一旁的书房。

  秦夫人爱白衣,给乔绾拿来的也是白衣。

  趁着乔绾在屏风后更衣,秦夫人索性收拾起小榻上散乱的图纸来。

  乔绾鲜少穿白,如今换上一时竟有些陌生,好一会儿才走出屏风后。

  秦夫人还未收拾好,听见动静起身看着她,随后道:“宛娘你这身倒是和头上的玉簪极为般配,”说到此,她促狭地笑笑,“和叙白也甚是般配。”

  乔绾抚了抚玉簪,也笑了声走到秦夫人旁,也帮着她一块收拾起来。

  图纸多是一些早已结案或过了时日的废弃告示,整理好了与卷宗一块放到密房去。

  乔绾一张张地罗列,却在翻看到一页告示时一僵。

  画上女子的眉眼口鼻虽变化不小,可她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她。

  不止因女子的笑,还因为这女子发间的那枚鲛珠红玉钗,这枚自离开陵京再未佩戴过的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珠钗,就在她的首饰盒中安静地躺着。

  “宛娘,宛娘?”秦夫人唤她,见她不应不觉上前,“看什么呢?叫你也不应?”

  乔绾猛地回神,勉强地笑了笑:“只是……有些好奇。”

  “就是一张告示,”秦夫人笑着收回视线,边整理边道,“那好像还是叙白和老爷一同看过的,不过后来叙白忙着与你定亲一事,老爷也忙着接待大齐太子,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闻叙白也看过?

  那他可曾认出她来?

  乔绾呼吸微紧,原本温热的指尖骤然泛起一丝凉来。

  她恍惚地随秦夫人一块出了书房,本想找个借口直接离去,却未曾想迎面便碰见了正在前方等着的司礼。

  见到二人,司礼走上前来,习惯地想要唤‘长乐公主’,幸而反应过来:“乔姑娘,公子要您去一趟后厅。”

  “我不去。”乔绾想也未想回绝。

  司礼垂眸:“公子说,闻公子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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