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红豆_金枝藏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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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红豆

  第六十九章、红豆

  乔绾今日回来得早,药熏完酉时也才过了半。

  冰室严寒,乔绾即便体热,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也冷了好一会儿,沐浴后方才好转了些。

  回到房中,乔绾坐在炭盆旁,边取暖边顺势烘烤着身上的潮意,绿罗自身后安静地为她擦拭着湿发。

  炭盆中的炭烧得通红,正若隐若现地浮动着火苗。

  也是在此时,慕迟走了进来。

  乔绾听见动静,转头扫了他一眼,又看向窗外:“你不是要看折子?”

  如今也才戌时而已,便是昏君如乔恒,若是看折子也总会看到亥时。

  慕迟看着她的侧颜,在烛火与炭火下映照得格外温暖,不觉无声地呼出一口寒气。

  他看不进去折子,甚至一闭眼仿佛便能看见她曾经与景阑同穿红裳站在宫殿前的模样。

  不过她仍有精力,且不用自己动手,也便未曾言语。

  也许是炭盆边太过温暖,也许之前喝的药逐渐起了作用,乔绾的睡意很快便翻涌了上来,纤细的身子蜷在宽椅上,双眼舒适地半眯着。

  “喂?”乔绾见他只盯着自己看,一言不发,唤了他一声。

  乔绾感受着发间温柔的力道,不觉有些出神。

  而景阑离去那日,乔绾哭得那样伤心。

  慕迟的唇动了动,他其实想问她可还会念起景阑,问她这段时日可曾对他起过半分心思,哪怕一瞬间的那种也算,可是他道不出口。

  慕迟回过神来,望了眼侍女擦拭着湿发的动作,以及乔绾难得乖巧地坐在炭盆前的模样,顿了片刻走上前拿起一方新帕子,接替了侍女:“一会儿让司礼将折子送来此处。”

  乔绾偶尔能感觉到有微凉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头顶。

  乔绾皱了皱眉:“送来此处作甚?还有,绿罗做得好好的,你很闲吗?”

  明明只是简单的擦发,偏偏映着昏黄的光亮变得暧昧起来,直到一缕碎发飘到她唇边,冰凉的手指安静地将碎发拂开,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下唇,乔绾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慕迟扯了扯唇,仔细地拿着干帕子擦拭着她的乌发,恨不得一缕一缕地擦拭,将水珠洇在帕子上,氤氲着皂荚的清香。

  乔绾彻底不耐烦了,未曾理会。

  下刻,慕迟垂眸轻声唤:“乔绾。”

  她默了默,翻了个白眼:“我快要歇息了。”绾发做什么?

  “试试,你坐在这儿便好,一会儿我再为你拆了便是。”慕迟说得坦然自若。

  他说的“以往”,自然是那个小倌曾经这样做过。

  乔绾不解地侧了侧头:“干嘛?”

  慕迟擦拭她头发的动作微顿:“以往我不是也为你擦过?”

  乔绾:“……”

  堂堂一太子殿下,闲着没事来为她擦头发?

  慕迟顿了下:“你可要描眉?”

  乔绾抿了抿唇再未言语。

  玉蝶珠钗正躺在上面,一看便是被随意放在那里的。

  慕迟低低应了一声,望着她披在身后的发丝,骤然想起话本中说的那些情真意切的男男女女,总爱绾发描妆,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梳妆台,而后微怔。

  慕迟也再未做声,卧房突然便寂静下来。

  景阑陪乔绾放过纸鸢,与她有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发配边疆都未曾将送与她的聘礼要回。

  乔绾不可思议地望了他一眼,诧异怎么还会有人想做伺候人的活计。

  刚巧此刻门外传来司礼的声音,将折子送了过来。

  许是靠着炭盆太近,乔绾只觉脸颊有些发烫,她拍开慕迟的手,摸了摸已近全干的头发:“好了,已经干了。”

  慕迟一脸自然地拿着木梳为她将长发梳顺,手灵巧地绾了一个近香髻,将手中的玉蝶珠钗插入她的发髻间。

  慕迟看着簪在她发间的珠钗,不觉弯唇笑了笑。

  慕迟便坐在矮几旁翻看着折子,偶尔批复几句,每当拿笔,便抬头看一眼坐在炭盆边的乔绾。

  今日呈上来的册子上写的那位平北将军,是景阑。

  乔绾这次头也没动:“嗯。”

  景阑是不同的。

  慕迟的手指苍白又修长,偶尔穿插在她漆黑的发丝之间,顺着乌黑顺滑的长发一点点地下移。

  这样的念头一遍遍地折磨着他的心思,直至此刻见到她,方才勉强放下心来。

  这是他送与她的。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胸口处升起的并非森冷,而是……层层叠叠地温意。

  最终,只几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唤了一声:“乔绾。”

  乔绾抬眸瞪了他一眼:“眼下是晚上。”描的哪门子眉?

  慕迟听着她的驳斥,未曾作声,沉吟片刻走到梳妆台前将珠钗拿了过来:“那试试这个?”

  慕迟却再未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又轻声唤:“乔绾。”

  刚清洗过顺滑浓密的乌发仅由一根玉制珠钗固定,不多时便松了开来。

  困意汹涌,乔绾的头蓦地重重点了一下,发髻彻底松散,珠钗朝前砸去。

  乔绾茫然地眨了下眼,眼看着珠钗掉进炭盆。

  却在此时,一只手飞快地探入炭盆中,接住了珠钗,那只手却被烧红的炭灼了一下,顷刻便燎开了一层皮。

  乔绾彻底清醒过来,看着那块通红的皮肉,抬头皱眉道:“你疯了?不就是根珠钗……”

  话至一般,她反应过来,不甘地抿紧唇。

  慕迟望着她的双眼,许久笑了起来:“这玉不值钱,禁不起烧。”

  说着,将珠钗放入她的手中。

  乔绾轻哼一声,没有理会。

  慕迟沉默片刻:“再者道,我不知疼痛,无妨的。”

  那些曾经谁提谁死的禁忌,在她面前却坦然地道出。

  乔绾的眉心紧皱着,她觉得慕迟在卖可怜,可他的神情却又不像,最终只恼怒地站起身:“我要歇息了。”

  说完大步走进里间。

  慕迟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弯唇。

  金银斋在二月廿二这日开张的。

  开张这日,乔绾也特意换了身新衣,挑了铺子里华丽的首饰戴上。

  炮竹声阵阵,宾客凡购十两银子者,皆送一枚精致的梅花点翠铜簪,且斋内点心与茶水无偿供应。

  一时之间,金银斋内涌进不少人,有看个新鲜的,也有燕都贵女的侍女前来选首饰的,更有些女扮男装的千金小姐拿着纸鸢路过此处,见到这里格外热闹,好奇地进来闲逛一番。

  总之这一日后,金银斋因少见的买赠及无偿的点心茶水,在燕都很快传出了名号。

  这日晚,乔绾特意和倚翠一同请了账房先生及几个绣娘、伙计庆祝一番。

  在燕都最好的酒楼要了一大桌的酒菜,干喝酒太无趣,几人索性玩起了飞花令,玩到后来,乔绾几杯酒下肚,人也有些虚浮起来。

  而此刻的慕迟正站在府邸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逐渐昏暗的街道,等着乔绾的归来,神色逐渐不安。

  乔绾不愿让人知道金银斋与当朝太子有干系,明令他这段时日不许去金银斋。

  可如今天色大暗,乔绾却始终没有归来的迹象。

  慕迟心中阵阵焦灼,越临近诸国到达燕都的日子,他心中便越是慌乱,越忍不住胡思乱想着,是不是景阑早已入了燕都,是不是……乔绾也知晓了此事……

  今日前往金银斋的人必然鱼龙混杂,说不定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想到此处,慕迟心口处陡然一沉,再等待不得,飞身朝金银斋的方向而去。

  刚走出几步,一辆马车便徐徐朝这边驶来,慕迟的脚步一僵,看着张伯“吁”了一声停下马车,车门推开,乔绾率先跳了下来。

  只是落地时,她的脚步有些不稳,一旁的张伯忙要搀扶一把,却没等挨到乔绾的手臂,眼前白影闪过,慕迟已经稳稳扶住了她:“你喝酒了?”

  乔绾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倚翠?”

  慕迟扶着她的手微僵,有一瞬间竟格外嫉妒倚翠,能得她如此的信任。

  一旁正扶着倚翠的司礼察觉到自家公子冷凝的气场,默了默上前道:“属下先扶倚翠姑娘去休息。”

  慕迟未曾言语,垂眸看着眼前的乔绾,俯身将她横抱起,吩咐人备好醒酒茶及热水,大步朝卧房走去。

  直到进了卧房,慕迟仍未放手,只坐在床边,仍紧拥着她。

  这是这段时日,她与他仅有的亲昵。

  话本上说,喜欢一人会想与之亲昵接触,他想,他大抵是喜欢极了她。

  慕迟的手忍不住收紧,轻轻靠在她的肩窝处,感受着丝丝缕缕的炙热将他包围在其中。

  许是今日见到诸多拿着纸鸢的千金小姐,乔绾做了一个关于纸鸢的梦,睁开眼,眼中仍旧朦胧。

  慕迟察觉到她的清醒,拥着她的手一僵,怕她因着他逾矩的动作而心生不悦,手不舍地松了松。

  乔绾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喝了酒的双眸亮得惊人:“慕迟?”她脆声唤他。

  慕迟怔愣,看着眼前一身火红衣裳的女子,恍惚中觉得仿佛回到了公主府中,她仍是娇纵的长乐公主。

  “嗯。”他轻声回应。

  乔绾眨了下眼睛,好一会儿道:“我梦见我去放纸鸢了……”

  慕迟顿了下,凝望着她的眼睛:“可是想放纸鸢了?那我们明日去……”

  “却不是和你,”乔绾打断了他,眼中的光亮暗了下来,“你听闻我要放纸鸢时,嘲讽了我。”

  慕迟僵住,当年的记忆钻入脑子里。

  她满眼热烈地要他陪她放纸鸢时,他却在心中嘲讽她的幼稚与不自量力。

  慕迟惶恐地紧拥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些曾经的冷漠与利用,终究成了扎在他心口上的利刃,轻轻一划,便是剧痛无比。

  乔绾被禁锢在怀中,不适地欠了欠身子,眯了眯眼,清醒了几分,她抬头看着烛火中中眉眼惊艳的男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混蛋。”

  慕迟的手凝滞了下。

  乔绾又道:“畜生。”

  “王八蛋。”

  “疯子!”

  慕迟看着她委屈的双眸,安静地任她骂着,等她停下方才道:“将今日的药喝了,我方才命人问过御医,可暂停一日药熏。”

  乔绾想到刚刚那个梦,仍觉得生气,接过药一饮而尽后直接背对着他躺回床上。

  慕迟定定看着她的背影,头上的发髻微乱,华丽的珠钗步摇颤动着。

  他俯身替她将珠钗一根根地抽了出来,却在抽出藏在发髻中的一根发簪时微顿。

  她并未佩戴那枚玉蝶珠钗,反而戴了一根金丝镂花簪,簪尾下垂落一根金丝,金丝上巧夺天工地雕刻了一只凤鸟,华丽至极。

  可那根金丝下,坠着一枚圆润的红玉珠,像一滴血珠,也像一枚红豆。

  大齐国境南部。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燕都的方向行进着。

  后方骑马的武将看着前方一袭朱槿胡服的男子,小声问身旁人:“听闻平北将军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就只为着随咱们一道上燕都去?”

  另一人朝前望了一眼,摇摇头:“不知,不过有平北将军在,此次武斗定摘得魁首。”

  武将赞同地点头。

  唯有前方的亲卫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叹了一口气,踢了踢马腹驾马上前,看着身披朱色披风的男子:“少将军,马上要入大齐了。”

  即便已封平北将军,边疆的将士们仍习惯称一声“少将军”。

  男子单手握着缰绳,眯着眼朝燕都的方向望了一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高束的马尾随风晃动,其中一缕辫尾,坠着一枚红豆似的玉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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